文:王饮兰
昨天看到一篇著名作家梁晓声写的文章《握着父亲的手诀别》,他在文章中写到由于父亲患了癌症,他又不得不赶时间改一部剧本。于是将一张小小的桌子从阳台移到父亲床边,为的是目光稍一移动,就能看到父亲仰躺着的苍白的脸。有一天,他突然觉得心慌极了,就放下笔,紧挨着父亲身边躺下,本能地握住父亲的一只手。五六分钟后,父亲悄然而逝。他感慨道,当年那五六分钟,乃是自己一生中体会到的最大温馨。感谢上苍,他启示自己那么亲密地与老父亲躺在一起,并且握着父亲的手。感谢上苍,他使我们父子的诀别成了自己内心刻骨铭心的温暖。当看到这些话时,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由此想到自己父亲的手,曾经也是那样的温暖。小时候的我乖巧懂事,功课不错,常常得到学校的各种奖状,父亲总是兴致勃勃地把那些花花碌碌的奖状贴在家里的墙上,然后伸出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抚摸下我的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那时候,家里姊妹多、生活条件艰苦,父母下班回来总是忙忙碌碌干家务活,母亲忙着张罗饭菜,做针线活;父亲也闲不住,不是找点木头的边角废料自己动手做些小板凳之类的家什,就是劈点柴火、砸点煤块。我们小孩子放学回来吃完饭也没电视看,就在一起玩藏猫猫或打沙包、踢毽儿。父亲忙完家务活总喜欢找几个人杀几盘象棋。我记忆中,父亲总是找到玩得兴致很高的我,说:“走,丫头,爸爸带你去玩。”不由分说用他那有力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拉着我的小手,去一位叔叔家下棋。我不情愿地坠着屁股,留恋地望着其他小朋友,被父亲的手牵着无处可逃。
父亲当过兵扛过枪,因此他的手非常厚实有力,但是这双手却非常灵活自如,这双手为我们姐妹几个编过花辫,给我们教过打算盘,还缝过纽扣、修理收音机、换灯泡等等。小时候上学每次新学期领来的新书,父亲都会找来牛皮纸,为我们仔细地包好书皮,用钢笔工整地写上“算数”、“语文”,姓名、年级等字样,然后郑重地嘱咐我们姐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他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拍拍我们。
有一年冬天,我大概十岁左右,到同学家去玩,她家火炉上正烧着一壶开水,不知怎么回事,那铁皮砸的长壶嘴怎么就伸到我的棉衣里,恰巧我又蹲下系鞋带,那滚烫的开水就浇到我的背上,刹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的疼痛袭遍我的全身。我连哭带喊跑回家,父亲赶忙撩下手里的活,惊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跟在后面赶来的同学的母亲连忙解释着原因,父亲二话不说,背起我就上卫生所,经过紧急处理,大夫说没有大碍,每天来换药,过些天就好了。父亲又背着我回到家,我疼得趴在炕上只是哭,父亲急得不知咋办,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瓶云南白药,急忙找出来,让我把里面的一颗保险芯子吃上,然后找来一把扇子,轻轻地给我扇着,不时用那厚实有力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安慰着我,还讲着古老的故事,直到我睡着才肯离开。
多年后,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我们姊妹几个都顺利地参加了工作,虽然日子清苦,但一家人在一起感到非常幸福。
父亲一直以来虽体格偏瘦但很精神。天有不测风云。一向健康的父亲突然病倒了,到省城医院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医生说父亲日子不多了,这个噩耗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猛烈,如此地让我们全家人猝不及防!父亲在住院期间,由于化疗的结果、病痛的折磨,父亲显得异常消瘦,1.8米高的个子,而体重仅在100斤左右。曾经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手显得那样的苍白,绵软无力地垂在床边,我常常用热毛巾给父亲擦手感觉那双手变得非常瘦小,心痛得似刀在割。那双我曾熟悉的有力温暖的大手哪去了?
有段时间,父亲的病情一度缓解,每天下午阳光好的时候,他都要去黄河边散步,带上一本喜欢的书,对我说:“丫头,咱到外边散散心去吧,这医院的味道让人憋闷。”我拉着父亲那双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缓缓来到黄河边,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拿出那本父亲喜欢的书,读着那些他喜欢的文章,慢慢到夕阳西下,父亲则望着滔滔东去的黄河水若有所思。
不久父亲因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每当回忆起父亲最后的日子,我握着父亲的手,行走在黄河边上的情景,心里都觉得很温暖,那将是我这一生中最温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