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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电话号码簿(短篇小说)

时间:2020-10-18 17:50:31    来源:
小说精读】何进:一本电话号码簿(短篇小说)
 
一本电话号码簿(短篇小说)
 
何进
 
当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合上车尾的大铁门时,顾新国徘徊在自己的家中。四壁空荡,地上狼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了。他在这儿生活了近三十年,现在即将离开这个老窝,搬到新的地方去。
他的目光扫视各房间,投向书房的窗台的时候,发现窗台上还遗弃着一个粉红塑料套的笔记本。这是一个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粉红塑料笔记本,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刚才众人搬物,自己忙于招呼,居然把它忘记了。他把它拿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翻看起来。
 
0856一426325
 
这是沈萍插队的公社电话。那天下午,他在知青农场场部接到这个电话。沈萍说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他,要他晚饭后到老地方见。晚饭后,兴冲冲赶了十几里山路,到了“老地方”——一个打谷场。此时星光如银,稻草成垛,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不一会儿,沈萍来了。穿着那件有些透明的白的确良衬衫,肩上挎一个流行的黄书包。月光下,她白净的脸更加妩媚。在他急切的追问下,沈萍告诉了他第一件事:昨天下午她去公社盖章,管理知青的那个副书记色迷迷的盯着她的胸看了很久,说白天太忙,他会盖好章,傍晚时候叫她去河边的小树林里去取。
临近晚饭的时候,沈萍拿着上次给顾新国买的那两斤毛线,直奔他家去了。把两斤毛线送给了他的妻子,左一个婶子右一个婶子叫得清甜。说叔叔叫我来拿高考报名证明,还有我也要回贵阳去了。送点毛线给叔叔,婶子给他做件毛衣。也不枉这几年来叔叔、婶婶对我们的关照。他的老婆很高兴,硬是要留沈萍吃晚饭,沈萍答应了。
天色临黑的时候他回家了。见沈萍在他家厨房打帮手,有些吃惊,有些尴尬。吃饭的时候,他忐忑不安,而沈萍却自然从容,和他老婆说说笑笑。临走时他从衣袋里掏出那份盖了章的申请,很不情愿地递给了沈萍……
那么,第二件呢?第二件,就是我们四个住的李老伯家,前几天把他舍不得吃的山羊肉干,拿出来给我们吃了。他说和我相处四年多,我们就像他的亲女儿一样。现在陆陆续续要离开了,留也留不住,就犒劳我们一下,让我们留点念想。
可惜杨丹走不了啦!顾新国叹口气。
是啊,文革结束了。大家都抢着回城里,她为什么去年非要嫁给一个农村青年呢?唉一一
沈萍长叹一气,说:不说她了,说你吧一一你的申请什么时候能盖章?
我们那是农场,到场部盖一个就行了。盖章的人多,但考得起的人太少。荒废太久了。
沈萍从黄挎包里拿出来一个纸包,打开纸包,拿出一大块暗红的瘦肉,吃吧,山羊肉。顾新国撕了一绺,在嘴里嚼着,又撕一绺,递给沈萍。我要你喂我!顾新国又朝她的嘴里递去。不是这样喂的!顾新国把那一绺肉送到自己嘴里,沈萍温柔地躺在他的双腿上,他的嘴向沈萍的嘴靠拢去......
银色的月光,烘热的稻草香。
 
 
 
0851——385126
 
筑城大学教务处的电话。顾新国从朋友那儿打听到筑城大学可能在卖高考复习资料,便打这个电话去问。果然如此,十来天后,邮购的资料到了。从此,欢快流淌的小河边,幽静深邃的小树林里,便多了两个勤奋的身影。所有的知青都回城了,插队的,农场的......除了被限制了自由的杨丹。顾新国是不能回去的,他家父母都是筑城电器厂的工人,兄弟姊妹多,平房一套,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更谈不上高考复习;沈萍也是不能回去的,父母都被打成“走资派”,还没有落实政策,在筑城的家也被封了。
顾新国要沈萍搬到知青农场去住,在那儿可以互相照顾,还可以躲避色狼的骚扰。沈萍说怕别人说闲话,没准又闹出什么事来。顾新国说农场的书记和场长两家人都住在场部,他们是最好的监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从此,农场早晨的田野里,就有了他们晨读的声音,农场夜晚的灯光下,就有了两人的身影。
农场的食堂已经停办,两个人自己生火做饭。书记和场长的老婆偶尔也来叫两人去吃饭,他们也没有推辞,毕竟有家之人的伙食,其营养远胜于单身之人的伙食。
时而是读不懂资料的烦躁,时而是弄清一个问题的惊喜。顾新国对哲学方面的概念总是迷惑不解,而沈萍连最基础的数学方程也解答不出来。离高考的时间已经不到五个月了,两人心里都很着急,可是着急有什么用呢?只得静心,静心,再静心。
有一天,杨丹忽然跑来找沈萍了。她站在女生宿舍中,蓬头垢面,脸上流着肮脏的泪,向沈萍哭诉着。她说那男的经常喝酒,喝多了便打她,骂她母猪,不会做家务。不管是否在月事中,都要强弄她……沈萍感到愕然,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只好把顾新国找来想办办法。顾新国到的时候,杨丹的老公也来了,同来的还有杨丹的两个小叔子。
顾新国很想为杨丹打抱不平,阻止三个男人把杨丹抢回去。但他的英雄壮举还没有开始,就被农场的书记和场长制止了。人家的家务事,你不要管!沈萍也拉住了顾新国,她怕动起手来,新国吃亏。
都什么时代啦,还有这种事!顾新国眼睁睁看着杨丹被强行带走,发出了痛入心底的怨叹。
晚上,沈萍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眼睛说:杨丹家有姊妹兄弟八个,仅有父亲一个人工作。重男轻女,女儿的死活是从来不管的。
那一夜,顾新国失眠了。复习资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0851一3851232
 
电话号码升位了。经过近五个月的勤苦复习,两个人的高考有了结果:顾新国考进了筑城大学中文系,沈萍考进了筑城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班。两个学校并不远,两人每天都可以见面。但渴于对知识的追求,他们只是每周日才见一面。我们是久旱的禾苗,书本是甘霖雨露。我们是最不幸的一代,但似乎又是最幸运的一代。没有理由把大量的时光用在谈情说爱上。
周末的时候,他们常相邀到溪水公园去,漫步于银杏树遮蔽的黄金大道,谈雪莱,谈施托姆,谈高尔斯华绥的《福尔赛世家》和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
在偏静的地方他们也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但两颗心总是狂跳不已。顾新国把手伸进沈萍的內衣,扯开她的胸罩……说:公社书记想的,他做不到……沈萍倒在他的大腿上,双眸发亮,长叹一声:你这个色鬼!两手却摊开,没有任何抵抗。
 
 
 
0851一5823654
 
这是沈萍父母家的电话。两个老人落实政策回来了,久久闲置的房子也打扫干净。顾新国想去沈萍家拜访两位老人,要沈萍回去疏通疏通。沈萍回去给父母说,爸妈,你们说话注意点,可别伤了新国的自尊心。
顾新国提着简单的礼物,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吃晚饭的时候,沈萍的母亲对新国说,你和沈萍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办了。至于办婚事的费用嘛,我和沈萍他爸都有些补发的工资……顾新国沉思一下说,阿姨,我离毕业还有两年,沈萍倒是马上要毕业了。我想等毕业以后,落实工作单位后……好吗?沈萍的爸爸很高兴地拍一下桌子说,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下星期我在筑城饭店请亲家吃晚饭,通知你的全家人都来,好吗?
有一天傍晚,顾新国想回家去看看父母,和两位老人家聚一聚。走到电器厂宿舍的街口时,看见一个衣裳陈旧,满头白发的老女人在垃圾箱边捡拾破烂。
妈!……顾新国心头一阵颤栗,酸楚的泪涌出了眼眶。
沈萍是个好媳妇!我们家得尽力,不能太丢面子。母亲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平静地说。
 
0851一3856217
 
筑城大学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沈萍的父亲给老同学打电话,完全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女婿顾新国。我不是太了解情况,不过你可以抽空来我这里一趟,我们一起去中文系主任家坐一坐。
晚上,沈萍父亲买了一点礼品,和校长一起到了系主任家。秃顶的系主任见校长亲临家中,吃惊不小。说起顾新国的事后,系主任露出一付不谋而合的表情说:你们说的是这个人啊?这是个品学兼优的小伙子,我们系都研究过了,准备在他毕业后留校任教。我们缺师资啊,各行各业都缺人才啊……
 
0851一3853017
 
顾新国毕业了,如大家所愿,留在了筑城大学中文系,任新生的辅导员。虽有助教的称呼,干的却是勤杂工的活。踫巧大学建了两幢新楼房,许多有资格的教授和讲师搬进去,就腾出了一部分平房,分给了顾新国这一类年青人。办公室里有一个公用电话,就是这个号码。
沈萍已经毕业快两年了,她分到筑城九中。这是筑城的一个名校,许多领导家的孙子孙女,都往这里面送,还有些胆子大的先一步做生意发了点小财的人,也钻头觅缝地把自己的子女往这里面送。
顾新国拿到了工资,每月四十七元,沈萍是四十五元。两人工资加起来,足够养家糊口。沈萍的父母也在催促两人结婚,顾新国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而且家里省吃俭用加上捡破烂,也有了一些积蓄,岳父岳母也鼎力支持,于是他们购置家具,布置新房,一切从俭从省,也还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比普通的工人和市民,还略胜一筹。
 
0851一3654023
 
沈萍学校办公室的电话。
两人结婚后,居住的环境不好。每天晚上,都有学生说说笑笑唱唱地从他们窗前门前过,一直要持续到凌晨才罢休。两人行房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放开呻吟或尖叫了。仿佛那堵墙,比一张白纸还要薄。有一天是周日晚上,家在筑城的学生都回去了,校园里清静了许多。两人正在亲热,沈萍在上,顾新国在下,两人都喜欢这个姿势。沈萍那天似乎特别放得开,似乎多年的压抑都要在那一晚释放出来。她面色潮红,额头香汗溢流,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呻吟,剧烈地扭动着身子,胸上那对白鸽,似乎要飞翔出去……顾新国双手捉住那一对“白鸽″,两眼紧闭,仿佛置身于茫茫宇宙,一顆颗燃烧的恒星,正迎面向他扑来……
“拍拍拍”,"拍拍拍″,激烈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敲停了他们的颠鸾倒凤。顾老师睡了吗?顾老师在家吗?不好啦!出大事啦!……
顾新国一惊,拉亮电灯,穿好衣裤,迎了出去。
原来是两个外地的住校生打起架来。顾新国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停了手。一个鼻子被打流血,一个眼角被打青。见辅导员来了,都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顾新国面前,接受他的训斥和教育
处理完事件之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回到家中,见沈萍已经穿好了内衣。怎么样?你。顾新国问。沈萍长叹一声,我已经没兴趣了。
更糟糕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沈萍匆匆忙忙地乘公交去赶早读,全车的人似乎都盯着她的脚看,原来是夫妻俩各穿着对方的一只袜子。一只蓝色一只青色。那个时代虽然男女的袜子式样一致,毕竟还有颜色的差异。
当沈萍打电话给顾新国时,顾新国才低头下视自己的双脚。两人不禁“格格格″地笑起来。
我只好光着脚上课了,沈萍说。
 
 
 
010一1009893
 
京城盛平县学区电话。顾新国到京城进修读研已经快一年了。刚去的时候,每周给沈萍打一次电话,汇报他在那边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他说自己在那个研究生班是一个佼佼者,导师说他很有灵气,将来一定有鹏程之途。沈萍听后,幸福的波涛在心中荡漾,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但随后顾新国的电话越来越稀疏,改为一个月一次。有一次,新国打来电话,说班上有个女同学,年轻漂亮,是杭州人,和自己很谈得来,傍晚时分经常和他去郊外散步……沈萍听后“格格”笑起来,说:你要觉得她好,你和她去过得了,跟我说什么呀?你去杭州啊!但放下电话坐下来,静静的坐一会儿,心里不禁“格登”一下。
此后一个多月,顾新国没有打电话过来。沈萍想:长话毕竟太贵,新国又是个节俭过日子的人,应该少打为好,他可能会写信来的。可是又过了半个月,也没收到新国的信,沈萍慌起来了,跑到公公婆婆家去问有没有新国的消息。有啊,昨天才收到新国的一封信。孩子,新国没给你写信吗?这个孩子啊,真粗心。我写封信去骂他。老实憨厚的公公这样对媳妇说。
出事啦,出事啦!沈萍告别了公公,回到自己家里,先是嚎啕大哭,嚎啕大哭又转为低声呜咽,低声呜咽又转为断续抽泣。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呢?她想了想,告诉父母,再从父母那儿拿点钱,趁着快放暑假的这个时段,去京城探个究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积蓄,所有的钱都给顾新国读研去了。但告诉父母有什么好,自己都快三十岁了,还处理不好自己的事,还让老人担心!这算什么呀?
沈萍到顾新国的系里,找到系主任和总支书记,把自己的家庭危机对两位领导讲了。两位领导脸色严峻地听完了她的陈述。末了,领导表态:沈老师,你的家事我们一定管,管定了!沈萍央求系主任不要打电话告诉她父母,系主任答应了。可是沈萍刚一离开系办公室,系主任立马拨通了沈萍父亲的电话。
两位领导处理事件的方法很有特色。书记拨打长途,唤来顾新国听话,顺便提了一下他的入党申请的问题;系主任更绝,到邮局给顾新国发了一封电报,电报仅二十字:读研我出薪,岂可留他方,欲做陈世美,苦处有得尝。系主任后来说本来可以构思得更精致些,但当时气昏了头,大白话就出来了。得意的是,省钱的目的达到了。
沈萍到父母家中,见到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郁郁不乐。萍儿,你们该有个孩子啦!母亲盯着沈萍,深情地说。
 
0851一5157122
 
吾要吾妻要儿儿,电话号码多好。这是筑城不孕不育症医院的电话。
筑城虽说是个内陆城市,开放的脚步却一点也不比沿海城市迈得小。顾新国和沈萍去溪水公园散步的时候,常常看见年青的情侣男穿牛仔裤,女穿超短裙,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抚摸,羞倒好多过路的中老年人;在长椅上,女的躺在男的两腿上,男的把手伸进女的内衣;在僻静的树丛中,常看见赤裸着半身的两个人……
顾新国从京城回来后,就在系里任了讲师,教授外国文学。系里的年轻同事见他久久没有孩子,很为他担心,以为他是性学方面的白痴。到溪水公园的那个礼堂里去看看录像吧!一个同事把嘴凑到他的耳朵边,那个礼堂每到夜里十二点,就放香港三级片。另一个朋友连忙制止:一个堂堂大学教师去公开场合看三级片,熟人看见了多难为情!这个朋友左右看看,只有他们三个人,说:你到我那儿去,我家里有放像机和带子,A片三级片都有,晚上和你老婆一起看。顾新国的心"突突突"的跳起来,脸发烫得不行。但脚还是被朋友拴上一根绳,不自觉地跟着到了朋友家。朋友拿出一个大黑布包,把放像机和五六盒录像带,一鼓脑儿地放进布包,拉上拉链。拿去吧,晚上放。不要外传……顾新国提起布包,脚步匆匆地走回家去,就像偷了学校的什么贵重物品似的。几个学生向他问好,他居然没有反应。
半夜,顾新国反锁好门,严严实实拉好窗帘,关掉电视机的声音,叫沈萍和他看录像。沈萍嘴里骂着色鬼,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和他一起看起来。A片刚看了一两个镜头,沈萍说恶心,叫他换掉。他们又一起看起了三级片,看着看着,沈萍渐渐地向他靠拢,鼻孔里喘着粗气,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自己也心跳加速,血朝太阳穴涌,伸手去解沈萍的衣扣……
那天晚上沈萍不再坚持原有的上位式,而是尝试了录像带里的一些新姿势。汹涌澎湃的热潮之后,顾新国靠在沙发上沉思:眼前的香港三级,街头泛滥成灾的情色杂志和小报,如果我是个作家,是写纯文学呢?还是写情色文学,哪个更有市场?他忽然对纯文学的未来产生了担忧。
两个月后,沈萍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两人一起去不孕不育症医院看了医生,作了检查,做了化验。
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医生看了两人的单子,说:都没有问题啊!接着又询问两人同房时的情况。面对着母亲般的医生,两人也没有什么羞涩,一五一十地说了。医生笑了笑,给他们交代了两点注意事项:一是要掌握好排卵期,二是同房后沈萍的臀部要垫高一段时间……
 
 
 
0851一5262226
 
少儿医院的电话。沈萍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头发很好,宛如青丝。但脸色黑黝黝,还皱搭搭的。顾新国想:她以后能否达到靓女的标准?医生说:刚生的小孩都这样,以后越长越漂亮。小生命在产床上手舞足蹈,随时都像要掉下地来。顾新国手忙脚乱,想用手去挡住她……护士看着他直笑,不会的,她翻不了身。顾新国还是不放心。
两亲家都来看孙女,都很高兴。几个月后,女儿飞一般的成长,重了好几斤,可是沈萍没有奶水,只好去订牛奶。小家伙吃得很攒劲,可是却吃出了一口的黑牙,还常常在睡梦中惊醒啼哭。
半岁的时候,沈萍和顾新国带着女儿到医院检查。医生剪了女儿的几根黑发去化验。听结论的时候,医生说:牙齿的问题无碍,换牙的时候会长出新牙;化验结果证明,女儿特别缺钙和锌,所以常常惊醒。需要补充钙和锌。顾新国和沈萍说,我们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要补这些东西啊!但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他们还是倾囊尽出,给女儿开了一大堆进口药。
“乐力"胶囊太大粒,女儿吞不下。顾新国掰开,把药粉倒入杯中,浇上温开水。谁知药粉也不融于水,女儿一喝,一支“黄果树″香烟的烟雾,同时从女儿的口中鼻孔喷了出来……
 
0851一4343663
 
意思是凡是学生,路路都顺。这是筑城“大顺″教育培训机构的电话。机构负责人是遵义的两兄弟,年近四十,都戴眼镜,文质彬彬。他们在沈萍的九中租了教室,办了夜校和周末班。还邀请已成为名师的沈萍去给学员上课,时间是周六和周日晚,每晚十元钱。这是笔不小的数字,沈萍很爽快地答应了。
以后每到周六和周末的晚上,沈萍吃过晚饭,胡乱地收拾一下碗碟,匆匆忙忙地往学校赶。开始一两次还可以赶上回程后公交,但后来下课时间越来越晚,只能打“甲壳虫″回家,要花五元钱。顾新国责备她,你这是何苦呢?白天已经那么辛苦了,晚上还要去劳腾。我还得带女儿。沈萍歉意地笑笑说,现在的青年太爱学习了,九点钟下课,他们非得缠我到十点。辛苦你了,我的好老公!
夜校回程的问题还是得到了解决。沈萍上课的那个班有个年青的“甲壳虫″司机,知道了沈萍的困难后,主动提出周六周日晚送沈老师回家,免费的。沈萍很高兴,但每次回到家门口,沈萍还是掏出三元钱塞给他,司机推辞一番,也收下了。
沈萍叫顾新国也加入她这个行列,顾新国说:这不太好吧?平时女儿交给爷爷奶奶带,周末也还要拖累老人家?再说现在身为老师找外快,国家也没有明文规定,小心你们学校查到你,给你一个处分,扣你的工资!沈萍笑笑说:我怕哪样?校长都敢把教室租给别人,会有我什么事。顾新国说:我们学校还没人开这个头,我还是看看再说。
一个周六的中午,沈萍吃完中饭,对顾新国说:我今天要上街办点事,晚上上完课才回来了。带好女儿哈!老公。
下午两点左右,系里的几个年轻同事来邀顾新国,说到附近的山庄聚一下,打个平伙。他们已经快半年未聚了。顾新国说,我要带女儿啊。大家说,带着女儿去吧!反正都是玩。顾新国就抱着女儿去了。到了山庄,欣赏了美丽山色和水景,看到包房里有两副崭新的手搓麻将,大家又想搓一搓,邀顾新国凑人头,顾新国答应了。麻将要有点刺激,五角一张牌。顾新国一下子沉迷进去,也让女儿"放任自流"了。
不一会儿,山庄的一个小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叔叔,你家女儿掉进泥塘里了,快去看看!顾新国一惊,连忙跑出去看,只看女儿满身泥浆,正在呜呜嘤嘤地哭。顾新国连忙把她抱到自来水管边,就着水一点一点擦去女儿衣服上的泥浆。女老板说:会不会感冒哦?还是给她换换衣服吧!顾新国说,哪有这么娇气的。把女儿交给店里的小妺,又去研究起国粹的精妙。
晚上十点来钟,输了十元钱的顾新国才抱着一身污痕、熟睡的女儿回到家,沈萍已经回来了,见到女儿一付邋遢相,很吃惊,忙问缘由。顾新国很不好意思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沈萍很生气,边骂边给女儿脱衣服,擦洗身子。顾新国输了钱,心情本来就不好,见沈萍骂,也回敬了几句,把熟睡的女儿惊醒,然后又睡过去。两人不欢而睡。
半夜,女儿发起了高烧,惊得两人打起出租,送女儿到医院去。女儿输液的时候,顾新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头。沈萍轻轻地走过来,把两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伤着你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顾新国拉起沈萍的一只手,抬头看着沈萍的眼睛说。
 
 
 
0851一5827345
 
一个街头报刋亭的公用电话,陌生的号码。沈萍拿起话筒,刚听了两句,眼泪就涌了出来。忙叫起顾新国和女儿,三人乘上公交,向着电话中说好的位置赶去。
这是杨丹打来的电话,她说已经回筑城半年了。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农场的知青还是插队的知青,都在为生计打拚,为生存劳碌,偶尔在街头踫上,也只是简单地询问对方的落脚点和家庭状况,然后匆匆告别,根本没有促膝长谈的时候。
杨丹在水滨公园的旁边租了一套木质结构平房,房子有里外两间,外宽里窄,还配有一个厨房。她在这里开了一家灌汤蒸饺店,这里车来人往,生意十分火爆。
沈萍见到杨丹的时候,发现她手上身上全是面粉屑,头上不知是面粉还是白发,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布满了岁月的苍桑。杨丹叫自己的老公出来和沈萍一家见面,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虎臂熊腰,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他胸前挂一张白褂,两手沾许多面粉,充满敌意地扫视这一家三口城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回厨房里去了。
沈萍和杨丹在一张方桌前坐下,顾新国和女儿在店门前蹓跶。杨丹说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留在农村公婆家。她和丈夫先到筑城来闯,立住了脚跟再回去接儿子和女儿。谈到户口的时候,杨丹说现在好像可以买户口了,两千元钱一个。沈萍瞪大眼睛说,那你得攒多少钱啊!杨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的光亮,说:只要有盼头,我们就会努力!她还说公公婆婆都很支持他们,在家养猪养鸡养鸭,赚了不少钱,一定要让她们一家成为城市人。
杨丹留沈萍一家吃晚饭,沈萍没有拒绝。晚饭是几笼蒸饺,女儿吃得很起劲。饭后,沈萍要赶到夜校去上课,女儿要去同学家玩一下,顾新国自己回家。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顾新国问沈萍:杨丹的愿望能否实现?沈萍改动一下杨丹的话回答了他:只要肯努力,就会出奇迹!
 
0851一5523614
 
这是一个令顾新国肝裂肠断的电话。现在顾新国看到这个话码,还会有揪心的疼痛,泪如泉涌,哀嚎起来。
这是筑城市教育局培训中心的电话号码。那时已是改革春风满筑城,筑城拉近了与发达城市间的距离。沈萍已经不用辛辛苦苦风尘仆仆地去挣那二十块钱,顾新国也常到筑城和各地州的大专院校去讲学,待遇不错,收入颇丰。系里给他下了一个任务,要他把美学这门课承担起来,他也努力的去钻研了。从亚里斯多德到苏珊.朗格,从朱光潜到滕守尧……他很谦虚地称自己的美学课为“拚盘″,但很受各地学生和老师的欢迎。毕竟那时全国形成自己理论体系的专家不多……
沈萍呢,每逢大周末或寒暑假,培训中心就会经常组织专家和名师,奔赴各地州市培训那里的中小学教师,沈萍也是专家名师中的一员。
沈萍每次回来,都会给两边的父母带来铜仁的花生,仁怀的茅台,独山的盐酸,凤冈的豆浆糯米条……
悲剧发生在快放寒假的一天,那天她和几位专家乘教育局的“丰田"面包去黔北的一个县培训教师,回程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雪,地上满是泥泞和碎石,经过一段盘山公路时,汽车打滑,翻在路边的一块地里。这块地离路面并不高,不过就两米多三米,有两个人受了轻伤,其他人毫发无损。但是沈萍头颅着地,造成内颅出血。待筑城医院的救护车把她拉回救治时,已经耽误太久,无力回天。顾新国在急诊室里哀嚎着,双腿发软,痛彻心扉……女儿也从千里之外的大学乘飞机赶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可怜的沈萍,为什么在她人生的黄金时段,便撒手而去了呢?……
此后发生的事接连不断:先是沈萍的父母相继去世,接着是自己的父母撒手人寰。这些在别人看来是自然规律的事,在顾新国看来却成冥冥中的定数。
 
 
 
0851一5843621
 
这个号码被钢笔划了一条线,是筑城医院孙医生的电话。沈萍去世已经四年多了,女儿已经回筑城报社工作。女儿见父亲孤独寂寞,想介绍孙阿姨和父亲为伴,相抚相持,终了一生。孙医生比顾新国小八岁,丧偶,带着一个读初中的女儿,在筑城医院有一套三室两厅的福利房。
女儿在高山饭店请孙阿姨和父亲吃饭,碍于女儿的面子,顾新国去了。
孙医生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白净的脸透着健康的红。顾新国和孙医生很谈得来,两人的知识面都很广。女儿很高兴,要他们以后多多联系。可是,饭后回到家中,抬眼望见沈萍的遗像,沈萍对他笑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说啊,沈萍!他喊出声来,接着摇摇头,扑倒在那张双人床上……
 
0851一5253465
 
又是被划掉的电话,省科学院陈研究员的。女儿见父亲和孙阿姨没有谈成,又给他介绍了同样小八岁的陈阿姨,顾新国连面都没去见。
……
……
 
这就是顾新国搬家那天,在老屋里翻看粉红笔记本,回忆起来的一段往事。不过是短短的七八分钟,不过是一排排枯燥的数字,却概括了他和沈萍的一生。光阴如梭,人生短暂,世间的酸甜苦辣,他一件件地去回味!记得那美妙的一瞬,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普希金说的多好。此时此刻,正是阳光灿烂,暖照人间,校园里一棵棵的香樟树梢头,传来了麻雀的啼鸣……他看见沈萍从操场那边走过来了,身穿透明的白“的确良″,肩挎黄书包,对他嫣然一笑……她永远是那么美!
他又想起普希金的另一句诗:青春,恋情,光阴转瞬即逝,留下的只不过是惨愁的心。他和沈萍的青春光阴逝去不在,恋情却依旧长存!人这一辈子是多么短暂,关键是要活得有价值。他和沈萍活得有价值吗?答案非常肯定。他们一起从遥远的山村,艰苦打拚回到筑城,立足在令人羡慕的岗位,和他们一起下乡插队的同学,路途都没有这么顺,天地都没有这么美好。想到这里,他不再有“一颗惨愁的心″,他昂起头,挺起胸,走向门外操场上灿烂的阳光。
他的女儿的骄车就停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见父亲久久没有从老屋中出来,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一起从车里走下,迎了上来。
走吧,孩子们。顾新国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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