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壳虫”和孩子(小小说)
张玉庭
如果在西方,斜靠着站牌并朝天吐着烟圈儿的他们俩是准会被人叫做“硬壳虫”或者“嬉皮士”的,瞧他们那愤世嫉俗的样子吧!一边不停地抖着腿,一边朝天吐着成串的烟圈,他们的头油光可鉴,他们的小胡子油光可鉴,打着旋的大颦角也油光可鉴,哈蟆镜,花领带,特大号的戒指,猛一看也确乎标致之极。此时,他们正边等汽车边高谈阔论,用最粗俗的语言谈论着刚刚放映过的那部电影中的女演员,要么就掏出镜子,时不时地照照镜子,梳梳颦角,那认真劲,就像正在鉴赏刚刚出土的西汉古尸。当然了,他们也免不了开口就骂,骂晚了点的公交车是“狗娘养的”。
还好,不到两分钟,车来了,他们立刻张牙舞爪,猛地一使劲,便猴子似地挤了上去,一个老人被他们撞了一下,一个妇女被他们狠狠地踩了一脚,再看他们,果然猴子似的,一个箭步,便已双双坐在了椅子上。
被撞了一下的老人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是两个孩子扶了他一把,戴着红领巾的男孩儿扶住了他的右胳膊,抱着布娃娃的女孩儿扶住了他的左胳膊,啊!多么可爱的孩子,老人看看孩子,心里滚过了一层热浪--孩子的眼睛亮闪闪的,使他想起了秋夜的星星,孩子的笑容甜丝丝的,使他想起了温暖的春风。
车开了,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争着为老人和孩子让座,白发苍苍的老人坐下了,两个孩子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极其认真地挺了挺胸,那意思是说:“不要紧,我们能站!”而那两个“硬壳虫”也便亮出了打火机,点着烟,大腿翘二腿,又开始了他们的高谈阔论,一边喷云吐雾,呛得人直咳嗽。
汽车在前进,突然,人群中伸过来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了拉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儿,小女孩一低头,看见了一个比自已还小的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
“来!我让你坐!”“红裙子”说。
“不!你小,我大。”
“可我们老师说了,见到抱孩子的妈妈要让座!”
“哄”的一声,人们全笑了――“红裙子”竟然把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儿当成妈妈了!
“快!坐呀!”“红裙子”的小脸憋得通红:“你再不坐,我就哭了!”
抱着布娃娃的小姐姐发愁了,只好求救似地看了看身边的男孩儿,然后猛地一把,把布娃娃塞了过来,说:“哥哥,你当妈妈吧!我今天不当妈妈了!”
这句话更妙。车厢里的人立刻笑了个前仰后合。
“可我是男的,不能当妈妈。”小哥哥皱了皱眉,一边解释,一边把布娃娃又塞给了妹妹。
妹妹没有再拒绝,因为,她显然已找不到什么再拒绝的“新理由”。她坐下来了,跟那个“红裙子”膀挨膀地坐在了一起。
啊!这是多么感人的情景!人们赞叹着,夸奖着,感慨着,就连那两个时髦之极的“硬壳虫”,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汽车在前进。这以后,两个“硬壳虫”的头一直低着,他们没有再抽烟,也没有再高谈阔论。
而且,人们看得清清楚楚,当汽车在下一站停车时,他俩是悄悄的、彬彬有礼的、红着脸挤下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