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弟媳竹筒倒豆子般的数落一天与弟媳聊天,她说我弟人忠厚,孩子带得细心,对她体贴,对家也挺负责,就有一德性不好,只要他做饭菜,不管是炒肉、炒苦瓜、煮豆腐还是其他,总是在菜里放他老家那点豆豉,太难吃了。与他讲过多次,甚至吵过,就是不听,真是“屡教不改”。我唯有笑笑,说什么好呢?从小在万山长大的她,不习惯、不喜欢湖南邵东那豆豉,我能理解,可她无法理解我们对家乡豆豉的偏爱及特殊情感。
家乡豆豉加工时季节性很强,每年7、8月份,当地里的辣椒快红时,村里家家户户像预约了一样,开始选豆子。将豆子泡过,用干净锅儿煮透,倒在簸箕里凉透后,再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箩筐,加稻草或黄丝茅保温,窝7至10天,当豆子窝空成豆豉时,再将其倒出,在太阳下暴晒数日,吸收充足阳光后,豆子不粘手,此时一闻,不仅有豆豉固有的气味,还有一种暖暖的、纯纯的阳光的味道。然后将晒干的豆豉用井水洗干净,控干水气,按家人的口味套上新剁的红辣椒,拌上盐,装入土坛子,密封7至10天,一年的新豆豉就可以开吃了。
小时候物质匮乏,村里人家一年只能做一、两升豆子的豆豉,那是一家人一年的菜坛子,可得悠着点吃。所以那时每天能有一醋碟豆豉下红薯,算是好日子,偶尔吃上猪油蒸豆豉,那就是幸福。满屋子豆豉猪油香,可以让人回味好几天。因此,那时的我们总喜欢整天围在奶奶的地炉旁,名为听奶奶讲故事,其实大家都在守着奶奶那小杯放了点猪油、放了点野葱蒸过的豆豉。一天三餐总守着,让奶奶没个清净。看着十多个或盯着豆豉不转眼睛,或悄悄噎口水的馋猫,奶奶总会一人分一颗。
豆豉做法基本一致,但每家的味道却不尽相同,但老妈做的名气最大,他们都夸老妈手最巧,做出的豆豉最香。这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但我更清楚其中的秘密。那一年,村里修水渠,大家自带饭菜,集中在我们家堂屋吃,每天中午各种豆豉香弥漫。但有一个远房表叔,总是一个人半蹲半躲在一边悄悄吃。那时他家很穷,米饭根本吃不上,加之他老婆是外地人,不会做豆豉,所以菜也没得吃,每天中午只能啃几个红薯充饥。老妈得知后,就挖了一瓷瓢豆豉给他下红薯,可他基本没动,全带回家给孩子、老婆吃了。第二天,他说我妈做的豆豉,是他家吃过的最香的菜。老妈又接济了他家小饭碗豆豉,看到老妈做人情,想到坛子里本不多的豆豉,小不更事的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土地承包后,吃饭不成问题,煮豆豉的量也由升到斗了。一年四季都不缺菜了,变着花样吃豆豉,如青椒炒豆豉、苦瓜煮豆豉、豆腐煮豆豉。偶尔杀猪,还离不了豆豉,豆豉烩猪脚、豆豉烩排骨、豆豉炒肉。在家吃豆豉,上学带菜还是豆豉。但大家都吃不厌,且常吃常香,常吃常开胃。
最近一个朋友途径老家,问我有啥特色菜,本想告诉她家乡豆豉系列很有特色,又怕她和弟媳一样吃不惯,只能尝出其中一味“咸”。
而离开家乡22年的我,每次探亲,都会带一包姐姐亲手做的豆豉。吃着那咸咸的、香香的豆豉,总是不经意勾起许多回忆,而母亲善良、大方、助人为乐的举动仿佛在眼前。
家乡豆豉,也许只是一种介质,它浸着游子的情感、眷恋。犹如兄弟“屡教不改”的执意。
作者简介
陈友云:1974年12月生,湖南邵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