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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民间的叛逆》第十三章:鲍勃迪伦的另一面

时间:2020-10-18 17:55:27    来源:
作者:袁越



 
我不会再为别人写歌了,不会再去当什么“时代的代言人”了。——鲍勃迪伦
 
1964年6月9日晚上7点左右,一个名叫纳特,亨托夫( Nat henton)的首乐记者来到位于
纽约52街和第7大道交界处的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录音棚,他是应迪伦之邀来旁听迪伦录音的
走进录音棚,亨托夫才发现迪伦还没来,里面只有迪伦的制作人威尔逊和两个录音师正在为录
音作准备。
“今天晚上将会录哪些歌呢?”自我介绍完以后,亨托夫这样问威尔逊。
“我也不知道。”威尔逊的回答有些出乎享托夫的预料,“我只知道今晚迪伦会录一些他最近
几个月写的新歌。”
“作为迪伦的制作人,你觉得与他合作有什么困难吗?”
“主要问题就是话简技术,”威尔逊回答,“他一激动起来就喜欢东摇西晃。除了时不时要提
醒他这个问题以外,我的唯一任务就是设法给他提供一个舒服的录音环境,有时甚至不惜牺牲
录音质量。比如,如果有块挡音板让迪伦讨厌的话,我们就会把它撤掉。一般情况下我的工作就
是这些。不过,今晚可能会有些麻烦,因为我们计划一个晚上录好一整张专辑,以便赶上哥伦比
亚的秋季唱片定货会。可迪伦从没这么赶过,他总是喜欢按自己的进度来。他现在已经是公司最
重要的歌手之一了,一般他完全可以随时来随时录,我们不会给他设什么录音日程,不过今天是
个例外,我一点也没把握。”
7点过5分,迪伦走进了录音棚。他戴着一副墨镜,上身穿着一件黑色毛线衫,下身是一条
发白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沙漠旅行者常穿的尖头靴子。在他身后跟着一大帮朋友,其中包搭
民歌手埃利奥特,他拿着两瓶廉价红葡萄酒,一进屋就把它们递给了迪伦。迪伦把酒小心地放在
紧挨着麦克风的一个小桌子上,然后从肩膀上卸下一个破旧的吉他盒,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把
玻旧的吉他。迪伦并没有马上开始弹吉他,他把吉他放在一旁,坐到墙角的一架钢琴边弹了
的在热身呢。”威尔逊对亨托夫说,“迪伦其实有多方面的才华,他好像有意把它们藏了起来,
只露一点。回过头去听听他的前三张专辑,你就会发现每一张都比上一张前进了一大截。”
正说着,迪伦走进了控制室。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显然心情很好。“我们一定会做出一张出
专辑,我保证。“迪伦对威尔逊说。然后,他转向亨托夫,一本正经地说
“今晚可没有一首抗议歌曲。我以前虽然录过一些这类歌曲,可那有一部分是为了出名
分是因为当时我没见谁在这么写歌。可现在人人都在抗议,人人都在告诉别人谁对谁错。我已
不想这么干了。我不会再为别人写歌了,不会再去当什么时代的代言人’了。从今天开始,我
写我的内心世界,就像我在十岁时写东西那样,一切发自内心。写歌应该就像走路吃饭一样自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几个朋友,有一个还把自己的三个孩子带了进来。孩子们在录音室里又
又跳,惹得迪伦也忍不住过去逗他们玩。就这么热闹了一阵,威尔逊终于把设备调试完了。迪
伦拿出一叠打着字的稿纸递给威尔逊,新鲜的油墨香气表明字是刚刚打上去的。“这是我今天要
唱的歌的歌词,我刚写好,有很多地方还得边唱边改。”迪伦说完便又回到了录音室,那里沿着墙
边已经摆好了一排椅子,迪伦的朋友们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准备听一场小型演唱会。迪伦
背上吉他,在脖子上安装好口琴架子,又接过一个朋友递过来的一个小纸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葡
酒,然后他清了清喉咙,便开始唱了起来
 
我不会和你争输赢
也不会打你,虐待你,或者欺骗你的感情
我不会小看你,无视你的进步
也不会拒绝你,蔑视你,压制你的个性
和你做个好朋友,宝贝
就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I ain't lookin'to compete wit
h you
eat or cheat or mistreat you
Be
implify you, classi
you
Deny, defy or crucify you
All I really want to do
Is, baby, be friend with y
 
接下来,迪伦又唱了五段与此类似的歌词,都是先列举出一大堆女朋友对“我”的误解,然
正告对方,“我”其实只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这首关于爱情的歌曲却由于里面列举的那些
的“误解”而变得十分好笑。迪伦在每段歌词后面都来了一段假声,更是让此歌显得随意。唱到最
后,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威尔逊觉得这样更能表现歌词的意思,就把这段笑声原封不
动地保留了下来。不过,了解迪伦的人都知道,这首题为《我唯一想做的事》( All I Really Want to
Do)的歌其实是写给苏姗的,迪伦的笑声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苦涩和无奈。
前面说过,由于两人性格的不合,以及迪伦突然的成名,他和苏姗的爱情变得岌岌可危。苏
姗的姐姐卡拉一直不喜欢迪伦,总是怂恿妹妹离开他。迪伦十分讨厌卡拉,认为她太古板。后来
当苏姗搬离了和迪伦合租的公寓,和姐姐卡拉住在一起之后,迪伦又不得不经常和卡拉打交道
他的感觉可想而知。终于,在1964年3月份的某一天,迪伦和苏姗在公寓里大吵了一架。卡拉回
家后见到满脸怒气的迪伦,便立刻要求他离开。迪伦不听,还和卡拉吵了起来。一旁的苏姗情急
之下,拿起厨房里的一把菜刀就要自杀,可还没下手就昏倒在地。卡拉把苏姗扶到床上,在确认
她没事以后,再一次要求迪伦离开,结果两人在门边打了起来。最后迪伦终于放了于,离开了她
们的公寓。他的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这么很不光彩地结束了。迪伦后来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写进了一首名叫《D调民谣》( Ballad in plain d)的歌曲中,并在那天晚上录了音。在这首歌里,
伦把卡拉比作寄生虫,把苏姗比作替罪羊,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详细地描述了一遍。结果这首歌
成了迪伦所写的最直接的骂人的歌,也是他所有作品里最没趣的一首。不过,他在歌里勇敢地承
认了自己的错误,倒也还诚实。看来,那时还只有二十三岁的迪伦还没有完全摆脱青春期的神
动。不过,他的这种异乎寻常的诚实其实是很可贵的,不管怎样,他不再唱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了
接下来录的几首歌也都是他内心的一些感受,连一点抗议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可是,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作为一个年轻人,尤其是被称为抗议歌曲之王的迪伦,政治
似乎才应该是他内心里最关心的事情。这个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呢?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容易
理解的要算是肯尼迪之死。1963年11月22日,当时的美国总统肯尼迪在达拉斯被枪手奥斯瓦
尔德开枪打死。在这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迪伦像所有美国人一样,整天围坐在电视机前,被这
件谋杀案以及其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惊讶得目瞪口呆。有人认为,肯尼迪之死虽然并没有让迪伦
动摇自己的政治信念,可却让他意识到世界上有许多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们手里拿着枪,时刻准
备射杀那些出头鸟。迪伦感到了一丝恐惧,因此收敛了一些锋芒。另一种说法是,迪伦从肯尼道
被谋杀这件事上看到了政治本身的荒谬性,他开始怀疑并最终抛弃了政治。不管事实如何,有一
点是肯定的:在迪伦出道的头两年里,无论是媒体、歌迷,还是民歌手,甚至包括他的女朋友苏哪
都误解了迪伦。有一首歌迪伦酝酿了一年有余,很好地表达了他的这种被误解后无奈的感觉。那
天晚上他终于第一次在录音室里当众唱出了这首歌,可以说是他对整个世界的一段发自内心的
 
那不是我,宝贝
请从我的窗前走开
快走慢走随你的便
我不是你需要的那个人
离你的想象也差得很远
你说你在寻找一个人
那人永远坚强,从不软弱
他永远站在你的一边
不管你是对是错
那个人会把所有的门都为你打开
那个人可不是我
不,不,不,那不是我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宝贝
请你离开我吧
也请带走壁架上你的肖像
我不是你想要的人
我只会让你失望
他发誓永远守护在你身旁
为了你他甘愿闭上眼晴
收起自己想象的规膀
他甚至会为你去死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姑娘
请你走出门去,融化在漆黑的夜色中
 
 
这首貌似关于爱情的歌曲其实隐含有更深刻的内容
大概是因为唱了太多苦涩的歌曲的缘故,迪伦决定来点儿轻松的。他先是跑到钢琴旁,只用
钢琴和口琴伴奏,演唱了一首老式布鲁斯歌曲《黑乌鸦布鲁斯》( Black Crow blues),然后又演唱
了一首小品式的爱情歌曲《西语哈莱姆区事件》( Spanish Harlem Incident)。在这首歌里,迪伦
反常态地描写了一段似乎很纯情的爱情故事,可他却不按常规地在歌词里罗列了一堆很少被人
联用的词汇,把一批原本独立的形象看似随意地联系在一起。他似乎是在试验一种新的写作手
法。唱完后,他问身边的一位朋友:“你听懂了吗?”那个人使劲地点了点头,可迪伦却笑着说:“可
点也不懂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迪伦开始尝试这种新的写作方式呢?让我们再回到1964年初。那时格
罗斯曼为他在南部和西部安排了几场小型演唱会,为刚刚出版的新专辑《时代变了》作宣传,道
应为当时正在举行罢工的肯塔基煤矿工人收集一批旧衣物。两件事加在一起,這伦
决定借此机会去南部走一走。他想模仿格思里在自传《奔向荣耀》里描述的生活,走到真正的老
百姓中间去。可事实证明,迪伦不是格思里,他的这次旅行如果写成书,应该更像是《奔向荣耀
和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两本书的结合。
首先,迪伦自然是不会去搭火车的了。他刚买了一辆崭新的蓝色福特牌旅行车,格罗斯曼还
为他专门配备了一个司机兼演出经理。车里的其他两个座位上分别坐着保罗·克菜顿(Pau
Clayton)和皮特,卡门( Pete Karman)。这个克莱顿是一个精通美国民歌史的歌手,他采集到的
首歌的旋律曾被迪伦用于《别多想,让它去》中。这次旅行迪伦挑选克莱顿一来是为了间接地回
报他,二来是因为迪伦和他相处得很好。克莱顿是个有同性恋倾向的人,而且还疯狂地爱上了越
伦,虽然他当时已经和苏珊的姐姐卡拉定了婚(难怪卡拉这么恨迪伦)!他还是个吸毒成瘾的人,
每天都要吞下大量各式各样的药片。在毒品的作用下,他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像是鬼魂附了
底丽门则是苏珊推荐给迪伦的一名报社记者,也是苏珊的好朋友。他从不吸毒,自然也看不
克菜顿。他后来对这次重要旅行的描述倒是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客观的记录。
那么迪伦呢?他其实早已开始尝试毒品了。这次旅行前他就嘱咐朋友给他途经的城市的邮
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毒品。他甚至半开玩笑地在装毒品的大玻璃瓶上贴上醒目的标签,并放
在车里最显眼的地方。标签上写着: Marijuana(大麻)。
写到这里,我们不能不停下来研究一下这个臭名昭著的毒品的来历,否则我们就没法准确
总了解美国民歌史上这一段很重要的时期,也很难明白发生在迪伦头脑里的这次重大转变。
大麻是一种热带植物,学名 Cannabis sativa。这种植物雌雄分株,只有雌株才有药效,药效最
大的部位是花,其次是花附近的嫩叶。印度人从花的分泌物中提炼出的东西药效最高,被称作印
度大麻( Hashish),而南美洲人则习惯吸食大麻叶。大麻在美国有许多别称,如Pot、Tea、Dope、
Grass, Chronic、 Reefer,Joint、Weed等,是世界上使用最广的非法毒品。
大麻秆中富含粗纤维,是制作麻绳的好原料,因此过去曾被许多国家广泛种植。最早记录大
麻药效的是中国古代的医学家神农氏。他在《神农百草经》中称大麻有治疗阴虚、痛风瘴气、风
湿和便秘的功效。现代医学发现,人在吸入少量大麻后即会产生头晕,饥饿等感觉,同时伴有心
跳加快,血压升高等症状。但真正让大麻成为毒品的是它的致幻性,或者更广义地说,是因为大
麻能作用于人的神经系统,改变人的精神状态。这也是几乎所有毒品的共性。
其严体的性而改变人的知觉,这种作用有很强的专一性,
毒品一般是通过改变神经递质或其受体的特性而改变人的知觉,这种作用有很强的专一性,
即每种毒品都会产生相对特定的效果。但这并不是说人对每种毒品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这种反
应只是相似面已,与人的个性、服用毒品的环境以及是否有同伴一起服用等都有很大的关系。这
好比你走进了一座城堡,每一间屋子里都藏有一类特定的物品,每一个毒品的作用只是为你打
开了一扇门。如果某个毒品为你打开的是一扇通往枪械室的大门,你就只能看见枪。至于你进门
后是先看到了那把漂亮的古董枪,还是那挺正对着你的机关枪,完全决定于你本人的视觉习惯
和当时的心情
举例来说,海洛因、吗啡和鸦片等俗称的“硬毒品”( Hard drug)会让服用者产生愉悦感。他
会很容易地忘记烦恼,进入一种“没事儿偷着乐”的状态。大麻不但也会让使用者产生愉悦感,特
别想笑,而且还会使他产生幻觉。服用者会暂时失去时间和方向感,头脑中产生逼真的幻象(白
日梦),对声音味觉和触觉刺激更加敏感。服用过量还会使人的所有感觉系统产生失真,甚至会
觉得灵魂离开了肉体。美国人管这种感觉叫做“高"(High)。对于这种感觉,有些人会很喜欢,可
另一些服用者却会因为自控能力的丧失而感到恐惧。这就是为什么吸大麻的人喜欢扎堆的原
因,因为这样他们会有安全感。
毒品之所以有害,一大原因是因为它们的成瘾性。检验毒品的生理成瘾性有两项标准:一,
停止服用是否会造成生理上的不适;二,经常服用是否会使身体产生耐受性,意即服用者必须加
大剂量才能获得同样的效果。用此二项标准来检验,海洛因和鸦片等硬毒品都能使人上瘾,过量
服用甚至能致死,因此也非常有害。但至今仍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大麻具有生理成瘾性。但心理成
瘾性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心理成瘾的患者虽然心里总想着去抽大麻,可医生却检验不出任何生
理异常。心理成瘾性不好检验,因此至今医学界对此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公认的说法。值得一提
的是,由于毒品涉及到复杂的心理学,而且社会对毒品的态度已经成型,因此关于毒品危害的医
学研究发展缓慢,有许多很基本的问题至今仍然没有定论。
成瘾性并不是判断某种东西是否是毒品的唯一标准。要真是那样的话,大麻倒有可能是合
法的,而咖啡和茶却要算作是毒品了。毒品之所以有害,其根本原因是它们对理性的挑战,对唯
物主义世界观的挑战。人类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开始了对精神世界的探索。人们发明了面壁、禁
食诵经、冥想、苦行、彻夜舞蹈以及药物等许多方法来改变思维活动,以求禁绝世俗的物质世界
对大脑的影响,专心于探究精神世界的奥秘。在荒蛮的古代,这也是人们唯一能逃避危机重重的
物质世界,进入理想中的极乐世界的最好方法。但在崇尚理性的现代社会,这种逃避就变成了
件危险的事情。一个总是在精神上生活在虚拟世界的人是注定要被人嘲笑的。另外,毒品还不同
于其他方法,它容易实施,却是一个完全被动的过程,服用者很容易沉溺于这个虚拟世界中而不
能自拔。加之服用者几乎没办法控制毒品的作用,服用毒品的结果很可能会和服用者的预胞
道而驰,尤其对于自我控制力不足的青少年来说,其后果会是灾难性的。因此,服用毒品在
所有现代国家都被认为是违法的。
大麻是在二十世纪初期才由墨酉哥传入美国的, Marijuana本身就是一个西班牙语词,在
麻进入美国的初期,服用者主要集中在墨西哥人、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当中。那时的美国白)中
清教徒占了很大比例。他们连酒都禁,更别说大麻了。在当时的美国白人心目中,少数民族能
贫穷、愚昧、高犯罪率和异教徒的代名词,大麻也因此成了罪恶的象征。这就是为什么当的
啡这类硬毒品倒是合法的,而大麻和酒精却完全被视为非法的根本原因,这里面有不少种族
视的因素。
说到酒,我们不能不反问自己:酒为什么是合法的呢?酒会让人醉,喝醉了的人会完全失去
自我控制的能力;酒会使某些人产生暴力倾向,比大麻更可怕;酒会让人上瘾,而且其程度一点
也不比硬毒品好多少;喝酒也讲究扎堆儿,歌中唱道:“朋友来了有好酒”;酒据说也能提离艺
家的创造力,所谓“李白斗酒诗百篇”…酒其实就是一种毒品,只不过人们普遍对它持放任的
态度罢了,尤其在中国,我们对酒的危害性的认识远远不够,对于未成年人喝酒没有任何法律
以约束,酗酒成了我国最大的毒品公害,这里面不能不说是巨大的商业利益在起作用。顺便插
句,如果从纯经济的角度来看,最反对大麻合法化的就得说是酒厂了。
美国针对大麻的法律是极其严格的。同时,为了防止人们服用大麻,美国政府不惜借助媒体
夸大大麻的危害,想以此吓住老百姓。当时社会上普遍流传的说法是:大麻会让人上瘾,并终生
改变人的性格。它会让人变成杀人犯,甚至会把人毒死,等等。可是当六十年代许多青少年开始
尝试毒品之后,他们立刻就发现这些宣传并不真实。后来许多当事人都回忆说这是促使这批青
少年最终走向反政府反传统的道路的第一条导火索,因为对于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他
们第一次发现政府对他们撒了谎。因此,他们马上开始怀疑政府所说的每一句话,并最终走到了
政府的对立面。可是,最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却因为过量服用其他毒品而成了这种反叛行为的
牲品。我们今天真的应该吸取这血的教训,相信老百姓自己的判断力。靠欺骗可能会得到暂时的
胜利,可最终无一例外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当初大麻是怎样从少数民族流传到主流社会的呢?原因有很多,音乐是其中很重要的
一条。美国的音乐家是最早开始尝试大麻的一群人。这当然和许多音乐家盲目追求快乐的生活
方式有关,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麻据说可以增进人的音乐感觉。在各类音乐家中,圆土系
手服用大麻的历史最悠久,从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到埃灵顿公爵( Duke ellington),再到迈尔斯
戴维斯( Miles Davis)等,无一例外。在那个年代,你要想找一个没吸过大麻的爵士乐手几乎是不
可能的。据说大麻能给爵士乐手带来灵感,这对于大段大段的即兴独奏来说尤其重要。你常会在
海报上见到一个满脸冒汗、表情亢奋,正在舞台上吹奏萨克斯的爵士乐手形象,据说这就是吸过
的型特征,乐手们管这种状态叫“热”(Hot)。至于到底大麻是否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大
让乐手自我感觉良好而已,现在谁也说不清。笔者倒是读到过一篇文章,作者称曾经有人
0乐家做过多次实验,结果否认了大麻对创造力的提升作用。最后作者得出结论说,即便是乐
用大麻后脑子里充满了想象力,但处于亢奋状态的乐手也不可能把它们都记录下来,缺
三自我约束的创造力其实什么也不是。还有一种说法是,这种靠药物带来的创造力只能被那些
于应状态的大脑所欣赏。比如,对于一般听惯了崇尚理性的西方古典音乐的听众来说,真正
的部兴爵士乐(尤其是受致幻剂影响很深的所谓先锋爵士乐)其实很难欣赏的,你必须也同时进
一种虚幻的状态(不用非得依靠药物)才能真正理解它。
大麻的使用在欧洲文学界有相当长的历史。早在十九世纪,一批法国作家就开始了对印度
麻的尝试。巴黎甚至有一个“印度大麻俱乐部”,其会员包括波德莱尔( Baudelaire)、戈蒂耶
由r)大仲马( Alexandre Dumas)、巴尔扎克( Balzac)和奈瓦尔(Nerl)等许多著名作家。而在
要国,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才有几名喜爱爵士乐的白人青年开始尝试大麻,并把他们的体验
写成文字,这就是前面提到过的所谓“垮掉派”(Beat)的由来。在他们的作品中,大麻和爵士乐的
影响随处可见。大麻帮助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被政治家和资本家统治的世界,并立刻对
他们看到的景象感到厌倦。许多人以笔为矛,揭露这个世界的无聊本质。杰克·凯鲁亚克写下了
半自传体小说《在路上》,以两个边缘青年的几次“毫无意义”但又有趣的旅行,反衬了循规蹈矩
式的日常生活的单调无聊;威廉·巴勒斯写下了小说《裸体午餐》,描述了一个想象中的荒诞世
果。在里面,科学技术的滥用以及被制度化了的生活室息了人们的想象力,把人都变成了一部部
机器;艾伦·金斯堡写下了诗歌《嚎叫》,控诉了当时的美国社会对独立人格的扼杀,对个性的压
制。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的代表,这些垮掉派先驱们用自已的笔对这个不公正的社会发
出了第一声呐喊。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这里所提到的底层人民不光是指一般人认为的贫穷老百姓,而更多地
是指一些被传统社会所不齿的人们,尤其是指当时混迹于纽约时代广场的那些小偷、骗子、流浪
汉、妓女(包括男妓)、同性恋、老鸨、掮客和毒品贩子等等所有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们(在当时还
包括所有黑人)。他们当中吸食大麻等毒品的比例最高,难怪当时的白人主流社会把大麻和低级
下流联系在了一起。垮掉派诗人们却经常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和他们共吸一支大麻烟,通过大麻
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并从他们的生活中发现了令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发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
活态度。这就是为什么在当时的美国,从左派人士到右派政治家,再到普通老百姓,很少有人真
正理解垮掉派,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另类。
垮掉派中的许多人曾试图利用毒品来开拓自己的艺术视野,丰富自己的想象力。金斯堡是
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曾回忆说,当他生平第一次被大麻弄“高”了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所有感
觉系统都突然变得十分敏感。他开始对周围的所有景物,包括平常司空见惯的街道、汽车和红绿
灯,都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那么美,街道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平和安
祥。那时金斯堡正在研究著名印象派画家塞尚( Cezanne)的绘画,他故意在“高”了之后去看画
展,他发现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才终于理解了画中那些模糊的线条和奇异的色彩,明白了画家
想要表现的意境。他又在“高”了之后去听黑人音乐家演奏的那些讲究即兴的比波普爵士乐,发
现自己对这些音乐的理解也完全变了。那些原先听起来冗长的、复杂的音符现在却被赋予了生
命,音乐背后出现了绚丽的色彩和丰富的影像。金斯堡被认为是垮掉派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他
号召人们通过大麻来提升自己对艺术的感知能力。他后来又成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教导人们
通过诵经打坐来屏蔽外来的干扰,专注于提升感觉系统对环境的感受,从中发现来自自然界的
真正的美。可惜金斯堡太天真了,毒品的力量要远远大于人的控制力。人要想控制毒品,而不是
被毒品控制,谈何容易!许多吸毒者最后往往成了毒品的奴隶。他们中的一些人只为追求毒品
来的暂时的感官刺激,成了金斯堡等人最不屑的所谓“娱乐型吸毒者”。他们中的另一些人转面
追求毒品带来的精神上的解脱。他们逃避这个世界,相信他们服药后“看见”的幻觉才是真实的
世界,那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他们流连忘返,完全忘记了那其实完全是药物的作用。他们
开了世俗世界的统治,却又被那些药物彻底征服了。
迪伦早在1959年在明尼苏达大学上学时就开始吸上了大麻,并和许多垮掉派交上了朋友
后来的许多事实说明,垮掉派的思想比左派的精神更能吸引迪伦。金斯堡,而不是格思里,才是
精神导师。他当初选择民歌不是因为民歌的淳朴风格,也不是因为民歌歌唱老百姓朴
活。他的选择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民歌与垮掉派一样都带有深深的反传统、反体制的浪漫
当迪伦出色的才华使他一举成名后,政治家开始竟相利用他来达到各种目的,媒体开始靠
d求发财,他感到越来越身不由己了。他需要休息,同时也需要理清纷乱的头绪,重新找到
的度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迪伦上路了。这一路上迪伦可不光是吸大麻,他也想利用这
会一看真正的美国,见识一下真正的老百姓。
904年2月3日,迪伦一行四人开车离开了纽约。他们先去了肯塔基的一个煤矿,把朋友
膩的衣服送给正在罢工的矿工们。然后又去北卡罗莱那州和诗人桑德伯格见了一面。此时
的格已经退休了,和夫人一起在自家的农场里养山羊。之后一行人又转而向西南方向驶去,
算去参加大名鼎鼎的新奥尔良狂欢节。在把捐献的衣服搬出去之后,汽车的行李箱就完
控了出来。迪伦经常拿了自己的打字机跑到那里去打字,他的大麻也越吸越凶了。司机和克菜
是整天晕乎乎的,他们三人经常在“高”了之后开始聊天,说出来的话让车里唯一的清醒者
听得云山雾罩。卡门后来回忆说,迪伦那段时间每天都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比如有
“时间是不存在的,那只是达利画的钟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或者“你想知道上帝在哪儿吗?看看那条河,它从山上流下来,流过这些田野,再流进大海,
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个瞬间,那条河就是上帝。
卡门实在是听烦了,就反驳迪伦道:“这些都是废话,跟没说一样。有谁能听得懂呢?
“你想当批评家吗?“迪伦反唇相讥。
“不想。但我知道你的那些抗议歌曲曾经感动过很多人。”
“谁还管得了他们。”迪伦答道,“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自由的。鸟也不例外,它们是被锁
郭在了天上。”
说完,迪伦便撤下卡门,回到车后座上开始打字了。卡门瞥了一眼稿纸,上面只有一个标题:
自由的钟声》( Chimes of freedom)
随着他们的汽车开过一个又一个南方小镇,迪伦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起来。民权运动已经
站行了很多年了,可在这些南方城市里迪伦看不出一点变化。“禁止黑人入内”的牌子仍然随处
可见。,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美国。
緊赶慢赶,他们终于赶上了狂欢节。那天是新奥尔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大街小巷到处都
着奇装异服的狂欢者和喝得醉醺醺的游人。迪伦打算邀请一个路边刚认识的黑人一起去
个自人酒吧喝酒,结果却被酒保拦了下来。他们只好去一个黑人开的酒吧,可在那里他们也不受
,地伦气得和酒保吵了起来。众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迪伦动了出米。地伦义一次体会到的方
装隔离制度的普遍性
离开了新奥尔良,他们又去了达拉斯。迪伦想去看看肯尼迪被刺的地方。他们在市中心迷了
路,只好找人问路,可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他们提到的那个街名,虽然当时离谋杀只过去了三个
月的时间。最后,迪伦冲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过路人说:
“我问的是肯尼迪遇刺的那条街。”
“咳,你是说那个王八蛋肯尼迪被干掉的地方啊!朝前走,过两个红绿灯再向左拐就到了。
迪伦突然明白肯尼迪为什么会被谋杀了。
离开达拉斯后,他们便一直向西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旧金山湾区。迪伦在伯克利大学举行
了一次非常成功的音乐会。尤其是当琼·贝兹突然从后台走出来,并和迪伦一起合唱时,台下毫
无准备的听众都兴奋得大叫起来。演出自然非常成功。可就在这次演唱会之前,迪伦和卡门为一
点小事吵了一架,卡门气得只身飞回了纽约。卡门后来回忆说,他早就受够了迪伦等人的古怪作
为,他认为迪伦这些人都是吸了毒后在找刺激,迪伦的言论都是些吸毒后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
价值。而迪伦本来就不喜欢卡门,在他眼里卡门是个典型的“榆木脑袋”( Square,这个词被许多
吸毒者和自认为很酷的人用来称呼其他人),看不到精神世界的奇妙。这次正好找到一个机会把
了。他们两人的对抗可以说是传统意识和先锋艺术的一次典型较量,其结果是双方谁都
代替卡门位置的是一个疯狂的家伙,名叫博比纽沃思( Bobby Neuwirth)。这个人原先是学
的,后来又迷上了吉他,甚至还当过电影导演,是个很有些天赋的人。可他干什么都不专心,
要在哪一行也没留下什么优秀作品来。不过他还有一样才能倒是被许多人领教过:胡闹。任何
闭只要有他在就绝不会冷场,纽沃思会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来让大家高兴。就凭这一点,他
约的民歌界有了名气,成了各种派对的必请之人。迪伦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后来纽沃思更是
4伦的演出经理,全面负责迪伦的所有演出事宜。许多有关迪伦的书中都曾提到,在迪伦歌
涯的中后期,他完全脱离了听众,衣食住行都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这个圈子的主要成员之
是这个纽沃思
演出结束后迪伦到贝兹在加州小镇卡莫买的别墅里小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去了趟英国
家节日大厅( Roval Festival hal)举办了一场演唱会,“披头士”乐队、“滚石”乐队以及许多刚
冒头的英国摇滚乐队的成员都去听了他的演唱。演出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可迪伦却并不喜欢
国,英国歌迷疯狂的追星举动让迪伦感到害怕,而以伊万·麦科尔为首的英国民歌界对他却十
怜淡。更糟的是,英国的媒体记者们又以英国人惯有的认真态度向迪伦提出了一连串尖锐的
,许多问题都弄得迪伦下不了台。离开英国的那天迪伦发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一年以后
出就又踏上了英国的国土,并为自己的食言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是后话。
离开英国后迪伦又去希腊小住了一段时间,并在那里把他酝酿了很久的几首歌写完了。其
中就有那首《自由的钟声》。当那天晚上迪伦在哥伦比亚的录音棚里唱起这首歌时,显得极为认
真,一反之前散漫随意的风格。在场的人都立刻意识到这是那天晚上迪伦最在意的一首歌。他在
中唱道
 
自由的钟声
太阳已经落山,午夜的钟声还未敲响
外面雷声隆隆,我们躲进了走廊
那雷声好似威严的钟声
这自由之钟把暗夜照亮
照亮了那些真正勇敢的士兵,他们拒绝向人民开枪
照亮了那些流亡的人,他们手无寸铁走在逃难的路上
这自由的钟声为在黑夜中向命运抗争的斗士们带来了希望
此刻我们正凝视着这自由之钟的光芒
 
在这个城市火炉般炎热的夜晚,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意料
我们躲在墙后,四周的墙壁正越来越紧地把我们环绕
雨前那婚礼的钟声刚刚还余音未绝
现在已完全消失在闪电的钟声里,再也听不到
那钟声敲给所有反叛的人,敲给所有的浪子
鼓给所有倒的人和所有被命运惯忘的男女老少
还有那些被抛弃的人,他们正被绑在火刑柱上忍受煎热
这自由的钟声在我们的耳边萦绕
巨大而神秘的冰雹正凶猛地砸向地面
好像是老天写下的一部真正奇妙的诗篇
教堂的钟声早已随风远去
留下的是洪亮如钟的雷鸣和闪电
这钟声给所有和善而友好的人们
敞给那些思想解放的保护人
这钟声敲给所有那些过时或者前卫的贫穷的画家们
这自由的钟声一直回啊在我们的耳边
这闪电把黑夜照得如同大教堂一软明亮
大市正在对台下所有无名的小人物演讲
这钟声鼓给所有那些不能自由地表达意见的人们
这个世界好像理应如此,多少年都一样
这钟声敬给所有聋哑人和失明的人
敲给那些被冤枉的人、单身母亲和所有落入风尘的姑娘
敲给所有被追捕的犯了轻罪的人,社会已经把他们抛弃
这自由的钟声一直在我们耳边回响
虽然一丝自云在天的尽头显现
无边而浓重的迷寡正慢慢消散
那闪电仍然像一支支利剑
射给那些失去自由的人,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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