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笑一笑
小时候读《红楼梦》,总觉得宝玉和黛玉之间说的都是“废话”,而今再读,才体味到:所谓“废话”皆情话,所谓“傻事”尽情事。
第十九回,宝玉把正睡午觉的黛玉唤醒。黛玉让他去别处玩,宝玉说:“我往哪儿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黛玉“嗤的一声笑”:“去老老实实地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宝玉着脸说:“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黛玉道:“放屁!外头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宝玉嬉皮笑脸:“那个我不要,也不知是哪个脏婆子的。”两人对面倒下。黛玉用手帕盖住脸。“宝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鬼话,黛玉只不理。宝玉问她几岁上京,路上见何景致古迹,扬州有何遗迹故事、土俗民风。黛玉只不答。”
在这里,宝玉说的基本上都是废话,目的只有一个——不让黛玉睡,因为怕黛玉积了食,生了病。所有的话,看似“废话”,岂非情话?
第二十回,宝玉问黛玉:“好好的又生气了?”黛玉道:“你管我呢!”宝玉心疼她:“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没有个看着你自己作践了身子呢。”黛玉道:“我作践坏了身子,我死,与你何干?”宝玉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黛玉道:“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宝玉笑道:“要像只管这样闹,我还怕死呢?倒不如死了干净。”黛玉忙道:“正是了,要是这样闹,不如死了干净。”宝玉道:“我说我自己死了干净,别听错了话赖人。”
这一长串“废话”,其实是两人在相互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是标标准准的情话。
第二十八回,两人又闹别扭。一天,宝玉见黛玉在前面走,忙赶上去说:“我只说一句话,从今后撂开手。”黛玉回头说:“请说来。”宝玉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
这些“废话”看似笑话,其实也是情话。除了说“废话”,黛玉和宝玉还会一起做点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傻事。而这些傻事,恰恰是情事。
《红楼梦》第二十三回,宝玉在沁芳闸桥边看《会真记》,一阵风把桃花吹得满书满地,宝玉一瓣一瓣捡起,放入水中。黛玉走来说:“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仍旧把花糟蹋了。那畸角(jījiǎo角落)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它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于是,两人一起把花埋了。
即便是现在,如果谁在公园里挖坑、葬花,也会被人觉得,不是小孩过家家,就是精神有障碍,何况是在那个年代。但是,宝玉和黛玉正是在共同葬花中,感情更加深笃。
爱若在,所有的废话都是情话;爱若不在,再怎样的体贴与关切,也只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唆!最好的感情状态,是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而不觉得尴尬;说起话来,喋喋不休而不觉得厌烦;再无聊的话,她说得眉飞色舞,他听得津津有味;再无聊的事,也能一起做得兴趣盎然。
其实,爱情从来都不需要怎样感天动地的情话。一个人爱不爱你,不是看他会不会说“我爱你”,而是看他愿不愿意听你说废话,陪你一起做傻事。
所谓爱的幸福,其实,就是在对的时间,找到了那个愿意陪你一起说废话、做傻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