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寻草,不是砍草,也不是打草,而是闹草。一个“闹”字,充满了无穷的想象与乐趣。
担上筐筐或者提上袋袋,拿上锛锛,到山里闹草去呀,多么浪漫多么富有诗意的营生。如果说,砍柴是险象环生的小说,是小子们干的活儿;闹草则是散淡缠绵的散文,是女子们做的营生。我去山里闹草,那么轻松而优雅,连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野草是个统称,它包括野菜与野花,种类繁多,千姿百态:沙蓬、灰条、秃哨、麻麻、蒲公英(我们叫木根根)、火悠悠、打碗碗花、苦菜、甜苣......一个个很诗意的名字,宛如一个个婀娜多姿的仙女,在山里沟里匍匐着,招摇着,灿烂着,笑意盈盈,魅力无限。那里花草浓密,那里春天就格外妩媚,夏天也格外热烈。不可想象,一旦没有它们的存在,世界将会多么无聊乏味,多么可怕。我想,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对不住黄土高原的贫瘠与荒凉,给这块地方撒下一大把天上的星星,就变成了满山满洼的野草,星星点点,装扮了我们可爱的家园。这些野草平时当风景看,一旦遇上三灾六难,人畜就能充饥度日。如果要选出它们中的佼佼者,当首推甜苣,它是野草中的公主,不仅是猪羊的上等食物,也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倘若能碰到一块绿油油的甜苣,那是你的造化,会美滋滋地炫耀几天。
闹草不是砍柴,我们对待野草远比对柴禾要温柔的多。你想,面对一棵棵如花似玉的野菜或者野花,再粗鲁的人也会绵软下来。我们一般不用锛锛砍,那样太残忍,太不近人情,而是用手摘或者拔。当你面对一棵野菜或者野花,肯定眼前一亮,仿佛见到梦中情人。然后用手在它根部一挖一拔,它就成你的了。你就忍不住抚摸它,亲吻它,甚至咀嚼它。我们就常常咀嚼蒲公英(木根根)鲜嫩的根,苦菜、甜苣的叶,打碗碗花的茎,哪种又甜又苦又涩的滋味,与我乡村童年的味道完全一样。我品尝过的野草神农肯定品尝过,华佗尝过,李时珍也尝过,因为,在这些野草身上,依稀看到他们留下的唇印,还嗅出他们微弱的气息。
如果你不想跑冤枉路,又能立马找到好草地,最好的办法是跟上婆姨女子们,她们对野草的理解,比你对课文的理解要深刻的多,细致的多。这些操持家务的高手,自然也是闹草的行家。“白格生生脸脸太阳晒,软格溜溜手手拔苦菜”。她们闹草时眼尖手快,干脆麻利劲儿,像雄鸡啄食,似蜻蜓点水,那种舞蹈般优美而漂亮的动作,让山坡的树木感动,使梯田的庄稼发呆。在她们身上,你会看到古代神话中女娲与织女的影子。其实,她们也何尝不是一棵棵野菜、野花,迟早都逃脱不了被男人们采走的命运。我那时对她们的崇拜,绝不低于对老师的敬尊。在她们身上,有我永远学不完的东西。我还知道,野草是闹不完的,它们有着坚韧而庞大的根系。当一阵春风吹来,或是一场好雨降落,满山又是一片绿色。犹如黄土地上的人们,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所以,拔野草时它们不会感到多么疼痛吧。土地生长野草,野草又喂养人与牲畜,这,就是自然规律吧。
我那时常把眼前的野草和家里的猪羊联想起来,想到了柴米油盐以及书本、学费与父母的笑容,想到作文本上常写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不就是一筐野草而已。
我庆幸,生命中有一段闹草的经历,它使我的童年和少年多了一些色彩,一些味道。
野草不但浸染了我的双手,我的衣服,也染绿了我生命的底色......
作者简介:耿永君,陕西绥德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发表于《人民教育》《中国教师报》《延河》《延安文学》《散文中国》《华商报》等报刊。微信公众号《作家在线》《美文网》《散文网》。著有散文集《守望校园》。
作者简介:耿永君,陕西绥德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发表于《人民教育》《中国教师报》《延河》《延安文学》《散文中国》《华商报》等报刊。微信公众号《作家在线》《美文网》《散文网》。著有散文集《守望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