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他时,他满脸的胡子拉碴,眼睛看上去异常的疲惫。我说:“走,吃饭去。”三盘菜,两瓶啤酒,我还没动筷子,他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去大半。连灌下两大杯,方才安了神。我说:“要不然再加两个菜?”他抬起头,微笑着,脸上泛着微微的光亮。说:“真把我当成了酒囊饭袋,只是好几年没见你了,今天刚好路过,就想起了你,顺便过来看看。”
我说:“你说什么呀?在我面前还这么客气,咱们还是兄弟吗?”他显的有点不好意思,一脸无辜的表情,像个可爱的孩子。我没问什么,他也没说什么。饭馆的高音炮里正传出臧天朔的“朋友”。我递过去一支香烟,为他点燃。他把一只脚收回,放在了凳框上,吸着香烟,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细蒙蒙的雨。打伞的人,不紧不慢的行走,像是在享受入夏的丝丝清凉。没带伞的人,急匆匆在雨雾里穿梭,身体的曲线凸凹分明。雨渐渐的大了,人也稀疏了不少。只有那些绿色出租车,按着喇叭,发了疯的在大雨里狂奔,向一艘艘在汪洋上疾驰而过的快艇。
冯凡站起身,说:“今天见也见了,吃也吃了,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我把钱包里仅有的五百元,硬塞到他的口袋,他试图阻挡,看我已经抽回了手,也在没有勉强。“算我借你的,过段时间,我会还你。”他平淡的说话方式,让人听不出一点感激的意思,他就是这么个人。
两个月后,我收到冯凡的短信,他把那五百元已经打给了我。发信息说他在云南一个小镇。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人,女人的丈夫一年前因车祸去世,留下一个手工艺品小店,他们暂时住在一起,日子还算过的去。我问他:“是不是准备在那边落脚?”他说:“还没有那个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
我就知道他那种人,不是哪一个女人能圈住的那一类男人。就像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说:“其实赚钱是一件挺孤独的事情,无论你是喜悦还是满足,你根本找不到分享的人。”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把赚钱当成目的,而只是喜欢赚钱过程。从一贫如洗,到一夜暴富,冯凡就是在两种极端里穿梭的人。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发了财,只知道他和我同岁,有房有车,就是没有女人。知道冯凡在外地打了几年工,回来就有钱了。我问他:“怎么不成个家?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受伤的时候,也有个歇脚的地方。”他一脸的阳光,说:“肯定要有,但不是现在。爱情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总觉的冯凡身上的许多东西,和别人不一样。有一次和陈东生喝酒,他才告诉我关于冯凡的一些具体情况。冯凡五岁时,就死了母亲,是爷爷把他拉扯大。他十岁的时候,父亲带回一位女人,那女人给他生了个小弟。他从来没有体验到一个孩子应得关爱和呵护,就好像他是突然之间长大似的。
父亲是个混球,整天出去喝酒,回家就拿他出气。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他刚好十五岁,就和同村的一个建筑队,去新疆修铁路。
回来的时候,冯凡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家里就剩下父亲一个人,听邻居说,他的后母带着孩子跟人跑了。父亲还喝酒,只是再也打不动人,他的一只腿残了,靠在公路边修理自行车,艰难的度日。他的脾气显然比以前好多了。
冯凡本来不想管这个又丑又老的男人,他年轻的时候,只顾自己花天酒地,从来没有管过自己。冯凡甚至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要不哪有父亲不爱惜自己儿子的?但父亲就是这样,冯凡常常想,也许他们上辈子是仇人。今辈子遇见,那种敌意一直压在彼此的心底,从未消失。这都是听陈东生闲聊的。
其实,我们第一次认识,因为有陈东生这个共同的朋友,一场饭局,最后慢慢的熟悉,最后我们的关系竟然胜过和东生的关系。有一次,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在新疆修铁路的时候。晚上收工,回住的地方,碰到几个维族青年围着一个戴眼镜的人大打出手。他那时候血气方刚,就冲上去干倒两个,拉着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一直跑到集体住的工棚。
那晚,他和眼镜聊了一夜。知道眼镜叫蒋嘉豪,是北京一家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来新疆旅游,和队伍走散了。因为蒋嘉豪挎着一个很时尚的挎包,被几个小偷瞄上。冯凡经过的时候,几个人正在实施抢劫。当晚这位基金经理,给冯凡推荐了几支基金,说一年之内任何时候买,都是最佳时机,它能帮你暂时走出当前的贫困。
回家后,冯凡把在新疆打工挣的10万块钱,全部压在那几支基金上。刚买半年,那基金开始疯长,他投进去的10万元变成了200多万。他在城里买了套单元楼,把父亲接城里来住。
不知道他发财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发了财,他还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一盘炒面,外加一瓶啤酒。朋友多的时候,也会多加几个菜,但从来不奢侈浪费。还抽一包十几块钱的香烟。
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他是一个极其敏感,爱面子的人,甚至有一点点偏执狂。但是只要遇见对脾气的人,恨不能把心掏给你。把父亲接到城里来住,也主要是怕别人笑话。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有一段时间,我去外地出差。回家后在街道上碰见陈东生,就顺便问起了冯凡,他告诉我:“冯凡被人坑了,和一个福建老板合伙承包工程,工地上出了点事,脚手架倒了,摔死了两个人,福建老板连夜跑路,剩下他一个人硬撑着。花光了所有的钱,还借了不少的债,连城里的房子都卖了,只能搬回农村去住。
听后,我对冯凡竟然点惋惜,多好的一个小伙子,敢作敢当,只是时运不佳。但我心里有个执念,终会有一天,他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的人傻眼。
原创: 高原麦客 麦客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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