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画商卡米尔·戈曼斯和他的妻子玛格丽特,还有布努埃尔已经在卡达盖斯逗留了几天,一天早上,保尔·艾吕雅也来了。正当我又要失去控制大声狂笑时,加拉从车里走了出来,面色严峻。我们的第一次接触发生在一阵狂野的笑声中。
一些日子过后,我们相约在米拉马旅馆的阳台上喝酒。另一次爆发。艾吕雅被吓坏了,他非常仔细地听着我的朋友向他详述我的状况。我正一点点失去控制。在我工作过度的想象力里,机会、巧合和任何联想都会使我爆发阵阵大笑。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一样,我绝望地等待着一个救生圈,可它们在我身边快速地漂过。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会永远记住一些难忘的时刻。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卧室里,周身赤裸着作画。我经常会把手中的画笔放下,用相同的手握住我的阳物,经历同样的惊喜,从一种快乐过渡到另一种快乐。如果我要外出的话,我会做很多的准备,所以每次总能达到某种戏剧效果。自大学时代在马德里开始,我就一直在头发上涂发油,把头发变成了一个像塑料一样既柔顺又定型的黑色头盔。但是现在我改变了这个阿根廷探戈舞蹈演员的扮相,穿上了女人的衣服:一件我自己设计的女士丝绸上衣,我在宽边蓬松的袖口上戴了一个手镯,在低低的领口上戴了一串人造珍珠项链。我变成了一个从外表看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人。从白色裤子上,可以看出我是个男人。乍一眼看去,加拉没有认出我,这一身伪装很容易迷惑人。
第二天,如果我还按照原先的意图行事的话,我就可能会把整件事搞砸。
我们准备和艾吕雅夫妇去游泳,约好在沙滩上见面。我想用我的奇特古怪来战胜他们。我不过是个不知名的乡下人,而这对夫妇却是巴黎举足轻重的人。他们的自信,他们倦于享乐的态度,他们的奢华,都是令我着迷但却是十分惊人的挑衅。加拉带来一个最新样式、可以拉开做衣柜用的手提箱,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女式睡衣和漂亮的内衣,这着实令我害怕。我决定向他们展示我与昨日完全不同的另一面。我要从一个堕落的青年转型为一个衣衫褴褛的放牛人。我动手把最漂亮的衬衫剪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做成了一件紧身短夹克,我又剪掉了领子,我在胸部撕了两个大口子,露出了我的胸毛和乳房。我把鱼胶和山羊粪搅在一起,做成了一块污秽的麝香,并用它涂抹全身。最后我剃掉了腋毛,而且故意把自己割破,让血流下来,凝结得到处都是。我在腋窝里又涂了一点洗衣物用的蓝色,于是立刻汗流浃背。我把一朵茉莉别在耳后,山羊的臭味直冲云天。然后,我打开窗户,伫立在窗前,污秽不堪而又完美至极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的背。加拉在那里,坐在沙滩上,她那超凡脱俗的背部,既强壮又脆弱,既有张力又柔软,既充满女人味又精力充沛,就像许多年前奶妈的后背一样让我着迷。在这层欲望的背后,我看到的就是那细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不再开玩笑了。像朱庇特的闪电一样,生命的力量和光芒征服了我。我的打扮使我翻胃。我宁愿周身赤裸,双手伸开去见她。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了山羊的恶臭味。当我终于来到沙滩上的时候,我一阵大笑便浑身乱颤不止,竟不能对她说出一个字。我坐在她的脚边,笑声使我快要窒息了。可我像一条狗一样,留心着她最细微的奇想。我不理会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她。我最大胆的行为就是轻轻抚摸她的手,去感受我们双方欲望的电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依偎在她的脚下,我的生命在她的注视下摇摆。她的双眼里暗藏了一种深深的疑问和恳求,即便是我这样拥有直觉的天才,也不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如果爱情克服了艰难的考验、饱经阻挠才算是伟大的话,那么我们的爱情就是坚定不移的。在所有年代的文学作品中,在爱情的整个历史里,在任何一对夫妇的生活中,你再也找不到如此强力的疯狂、平衡、力量、温暖、吸引和火山般的激情了。加拉和达利实现了最不平凡的超越生命的爱情神话,彻底擢毁了荒谬的迷惘,宣布了人类天才的骄傲和特性。没有爱,没有加拉我就再也不是达利。这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停止高呼或体验的事实。她是我的血液,我的氧气
当加拉看到那輻画着溅满粪便的短裤的《阴郁的游戏》时,有人告诉她我是个食粪者。她把这幅画理解为我想赞美自己的畸形的一个尝试。
为什么我要告诉她事实呢?我不是一直都喜欢对女人撒谎、从而更好地征服她们吗?我热烈地看着她,不仅欣赏她消瘦的橄榄色的漂亮脸蛋,那双激情迸发时睁大的眼睛,她那几乎营养不良的纤手,她的细腰,而且还欣赏她专注时坦白、诚实而又高贵的表情。这使我突然不想对她掩藏感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十分势利地被加拉见多识广的魅力吸引了。在我的手、我的嘴可以触及的范围内,一个巴黎人,著名超现实主义诗人的妻子,一个优雅非凡的女人从欧洲遥远的角落向我走来(艾吕雅和加拉刚从瑞士回来,他们去那里拜访正在疗养的勒内·克列维尔),带着她那装满饰带和著名女装设计师标签的衣柜手提箱。一个我听人们谈论颇多的女人,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女人。这个女人正在跟我谈论着我,正在询问我隐秘的自我,我可以在她面前展露自己,激起她深深的好奇心和热烈的兴趣。加拉和我一样大。我刚发现了一个姐妹似的灵魂。
我告诉她蚱蜢、鲜血和粪便都是我害怕的东西,并向她解释了我的克服方法,那就是创造一个控制好的迷狂,以此来战胜恐惧,述住别人。加拉握住了我的手,那优雅和力量我今天仍能感觉得到。用一个措辞全面的话来讲,她是用手接纳了我整个人。她已经理解了关于我关于我灵魂的一切。同时,我也真正信任了她。
她皮肤的碰触在我体内引发了一阵新的笑的痉孪,但是此刻在她听来,这笑声一定有了一种不同的含义。她充满直觉的天分刚刚完全了解了我。她的手用力的时候,我感觉到这股力量进入了我的身体。她知道我不是轻浮的阿根廷舞者,也不是充斥她周围的那些无动于衷的角色,而是一个恐怖怪异的深渊,一个在世界上迷失的天才儿童。这个可怕的世界充满了愚蠢和带颚带爪的怪物,弥漫着因无法得到而产生的怨恨。我恐怖的笑声是绝望和愤怒的哭喊,是来自心底的请愿,是一个天才迷失在虚空里的最后留言。加拉听见了我的呼喊,她接受了我,我变成了她新生的婴儿,她的孩子,她的儿子,她的爱人—个与之做爱的男人—她为我打开了天堂之门,我们双双坐在云端,远离这个世界。她赋予自己力量,变成了我的保护者,我神圣的母亲,我的女王。我赋予她力量,在自己眼前,在世界面前创造自己海市蜃楼的神话。今后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将彼此证明。“我的小宝贝,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加拉的这些话奠定了达利日后的奇迹
加拉在我体内赶走了死亡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她让我不再受死去哥哥萨尔瓦多的困惑。他是双子星座中的卡斯特,而我则是博洛克斯,我现在正在变成他的影子。她用爱把我带回了阳光里,让我感受到爱的光芒。加拉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成熟和绝望,这使她对我的悲惨现状很敏感,可以使她立刻与我最隐私的自我进行交流,并且把她光芒四射的能量像通灵似的送给我当礼物。我通过她与生命的呼喊进行对话
步骤很难,且经常带有戏剧性。我拽着加拉疯狂地沿着沙滩飞奔,我们顽皮地爬到距海平面几米高的最高的礁石上。我们轻轻地擦着悬崖,加拉毫不犹豫地随我前行。她那狮身人面似的笑容和大大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有一天,我明白了我并没有真正了解她。我们登上了一堆粉红色花岗石的顶部,我突然开始愤怒地朝海里扔石头。我的兴奋正在变得狂乱,我感到加拉正在观察我,于是立刻停止。我快速地冲到下面尖尖的岩石上,我的犯企图暴露无遗。就跟站在比肖家的磨房塔楼楼顶准备摔杜丽塔一样,我梦想着将加拉摔到下面锋利的岩石上。在同样的原型形象中,我辨认出了想把我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的小女孩和女人。我还不明白这就是我的拯救带来的代价,只沉迷在自己的绝望之中。
为什么我不能杀了加拉呢?她怎么能忍受我的横加指责和我不公平对待造成的创伤呢?似乎我不是这场爱情的乞求者和计算者,我谴责她妨碍了我的工作,使我丧失了自我,驱散了我的天才。事实上,爱情使我害怕极了。我会儿胆怯而又无理地攻击她,一会儿又像奴隶一样臣服于她;我亲吻加拉的脚和鞋子,乞求她对我有一点点兴趣—她正在把她的灵魂给我—接着恐惧和羞愧把我压碎、炸裂。我无地自容,在她旅馆的门口,无言又生气地离开了她
但是她是超凡出众的。郊游回来以后,我作了一幅名为《欲望的调节》的画,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是在努力驱除我身上的邪魔,预言我的命运
链接:《疯狂的眼球》
副标题: 萨尔瓦多·达利难以言说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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