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这是应杂志邀请写的稿,其实是之前公众号上的内容,今天重新整合,修改,让主题鲜明一点,文字精致一点。
写文章就是这样的,有如绣花。
今天的公众号文就用它了。
1
早上起来,右腿开始隐隐地痛,行走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大概是自己不经意间把筋扯着了。
到了一定的年龄,身体常常和我开开这样的玩笑。
晚饭后给母亲打电话,话题就从这恼人的疼痛开始。
去年四月,母亲也是突然一条腿不能行走,带她到医院检查,诊断为腰椎间盘突出引发的间歇性跛行。此时,我因自己的疼痛与不便,深深地理解了母亲当时的疼痛与不便。
聊完腿,再聊聊我的女儿,弟弟和爸爸,村里的人和事,以及这一季的收成。
我告诉她,我在网上买了一箱德州扒鸡给她寄回去了,可以调调味口。
她说,唉呀,我们要吃自己去镇上买就好了。
各是各的味道。我说。
聊了一会,又像平时一样,母亲说,好了,就讲这些。
她是连电话费都心疼花多了的人。
其实,我们的通话时间不到十分钟。
五年前,母亲回到老家,与父亲一起重归乡村生活,我看她的次数就在有限的几个节假日,平时打打电话。电话中,我们的话题也就像刚才这样散散漫漫。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是,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过得舒服得很,你把自己安排好,把妞妞照顾好。
二十余年前,春天,母亲在我预产期前的一周从老家来,拎着的包袱一打开,红红绿绿的各色婴儿鞋滚了出来,我的眼前顿时一亮。那些小布鞋最小的只有掌心大小,缎面的、灯芯绒的,鞋口都镶了边,有的绣了虎头有的绣了花,每一双都是手工艺品。
陪母亲来的父亲告诉我,你妈妈这半年只要没事就在家里给宝宝做鞋子,别人都说她在绣花呢。
那些鞋子真的像花,这是母亲送给我女儿的花。
我分娩前因为恐惧也因为疼痛,想哭,母亲陪着我,喂我糖水,用家乡话安慰我,不要紧的,生得下来的。我这小的个子都生了三个呢。
母亲是个小子,我和两个弟弟都是大个儿,这让母亲很自豪。
听了她的话,我心稍安,分娩顺利。
当我从产房被推出来时,母亲候在门口,她将躺在我腿上的用被子裹着的女儿抱过去,欣喜而争切。看来母亲最爱的是她的外孙女。
母亲说,那是啊,孙儿孙女眼前花。
我送给母亲一朵花,一朵四月的蔷薇花。
2
女人都爱美,母亲也一样。但是我要给她买新衣服她总是反对,我把自己的衣服假说不穿了给她,她很高兴地接受。
但是到了夏天她不穿连衣裙,说自己就喜欢穿宽松的婆婆衫和肥大的裤子。
而且她也不戴胸罩。
我和女儿连哄带骗地让母亲戴上胸罩,母亲身材顿时显得年轻很多,她自己在镜子前看了,脸红了,然后摇着头,扭捏地说:“这个不舒服,太不舒服了。不穿不穿,坚决不穿。”
我和女儿大笑,不穿连衣裙不戴胸罩是她们那一辈农村女性的习惯,要她改变真的有些为难她了。
她不能改变的还有很多,比如过于节俭的生活习惯。
比如,母亲一直不会用微波炉,每次要加热食物时都喊我,我要教她,她拒绝。
也许在她看来,食物只能用火才能加热,怎么可能放在一个箱子里转一转就热了呢。
那种心理大概就像我现在不懂黑科技,不懂我的女儿以及她们这一波的孩子怎么对这一切驾轻就熟那么聪明。
3
家里每年都会养风信子,春节时节正好开花。
初开的风信子娇嫩芬芳,我对女儿说,这个时候的花多像你啊。她把头歪一下,笑了。
等到一个月之后,花瓣变得晦暗,开始萎缩了,我对女儿说,这个时候的花就像我了。
女儿大笑。
四月底,花朵仍然挂在花茎上,花瓣萎谢如丝,如炸过的爆竹纸。
我对女儿说,这时候的风信子就像家家了。
她大笑,我也笑。
母亲23岁生我,我26岁生女儿。我的女儿即将迎来她的22岁生日,我的母亲已过七十,而我已近知天命之年。
在我的前面,母亲在渐渐老去,在我的身后,女儿看我当如是。
我越来越理解了母亲,也越来越理解了我自己。
我们都是时间中开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