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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用一只眼睛看世界

时间:2020-10-18 15:35:52    来源:
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余生,用一只眼睛看世界
 
儿时的记忆里,爷爷像旋转的陀螺,不停转,不停转。
 
年轻力壮的时候,爷爷在衡阳一个化工厂工作,搬运东西,很重,很重;年纪稍长,爷爷回到家里,开起了小作坊。这个作坊有点特别,不是加工吃的,也不是加工用的,是玩的,可又不是一般的玩具,而是——鞭炮。
 
爷爷家里常年堆满爆竹,还有许多包装纸,红药水,以及做鞭炮所需要的火药。每次,从爷爷家门前经过,都会听见“咚咚咚”地剁火药声,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这种声音更加密集。
 
爷爷会做一种威力无比的大鞭炮,在我们那里叫“雷炮”。“雷炮”,顾名思义,就是响声如雷。“雷炮”除了响声大,威力也无穷,里面装了很多火药,装得多不见得管用,还要剁的紧密才能发挥作用。全部火药蕴藏在一个小小的管子里,点燃,轰然爆炸,惊天动地。因为有很多火药,而且要剁的很紧致,在制作过程中,就牵扯到许多安全隐患。
 
家里哪怕有一点点火源,碰到火药,都会引起爆炸;就算什么火源也没有,用工具一下又一下地去锤炼,火药通过摩擦,渐渐变热,到达燃点,爆炸也一触即发。虽然,许多化学原理我不见得都懂,但我知道这绝对是一项高度危险的工作,随时都能引火烧身,伤害到自己的健康。
 
爷爷做这门行当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而是长年累月。吃饭、睡觉的地方,也是自己的工作室,况且,爷爷还抽烟,无疑增加了危险性。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爷爷家也曾发生好几次爆炸事故,因为事故不是很大,爷爷也没放在心上,无非敷点膏药,上点碘酒,过几天,伤口好了,仍然心痒痒地,重操旧业。
 
在没有安全检查的情况下,家里做这项工作,本来就潜藏无数风险,总不能因为每次爆炸都是小打小敲,就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哪一天发生大的爆炸事故,伤及人的生命怎么办。
 
伯父和爸爸也曾劝爷爷:年纪这么大了,照说也可以安享晚年,别再倒腾这些东西,搞不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到时连累得还是我们后辈,大不了我们几个子女每个月给你派发粮食。
 
“我还这么年轻,就要吃现成的啦,我才不干!就算不做这个,我也会去做其他事情赚钱糊口,让我向子女伸手要钱要粮,这不是我的作风……”爷爷一口回绝。
 
在一次次爆炸事故发生以后,在儿女们声声阻拦之下,爷爷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他的鞭炮生涯。
 
我家房子跟爷爷家房子挨着,每次,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里“咚咚咚”地剁火药声,妈妈就特别胆战心惊,万一爆炸了怎么办,大晚上的,几个小孩都在睡熟呢。爸爸不在家,妈妈带着三个小孩,自然提心吊胆。小小的我,几乎没法理解妈妈的担心和焦虑,因为我根本就不懂得,这之中潜藏了多大的危险。
 
直到有一次,爷爷家确实发生了爆炸,那真的是一次严重的爆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连我家屋顶的瓦片都炸飞,从妈妈头顶飞过,刚好落在妈妈脚边,我才理解妈妈的焦虑和担心绝不多余。
 
当时,我和弟弟正在对面人家的台阶上玩,隔着一泓宽宽的池塘水,耳边突然传来“轰隆隆,轰隆隆”巨响,巨响的位置刚好来自我家。我和弟弟不由得一怔,心想:我家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有这么大响声。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猛然,看到妈妈气喘吁吁地从里屋跑出来,带着哭腔,大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爷爷家爆炸了!”妈妈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手还端着装满水的淘米锅子,淘米水洒了一路。
 
妈妈哆哆嗦嗦地描述:我在后面屋檐下淘米,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轰隆隆,瓦片飞了下来,差点打在头上。想起刚才的境遇,妈妈仍心有余悸。
 
我家在隔壁,房顶上的瓦片都炸飞,事故地点,爷爷的家该是怎样一番场景,我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甚至现在让我忆起,都是一种心如刀绞的残忍。
 
屋子里还有人呢,爷爷还在里面,妈妈大声叫嚷。
 
就算没有妈妈的叫嚷,那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早就在村民心里炸开了锅。伴随如雷的爆炸声,从爷爷房间里冒出来滚滚浓烟,笼罩在村子上空。住在池塘另一头的伯父伯母,闻讯而来,村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来到现场。
 
我和弟弟哭着跑回家,心里充满了恐惧,虽然爷爷对我不怎么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他活着,健康地活着,我们都害怕失去他。
 
原本紧闭的房门在火药强有力的轰炸下,早就耷拉着,掉了一大半,仿佛有人破门而入留下的现场,顺着这扇炸开的门,伯父怀着焦虑的心,忐忑地推开另外半截门,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喊道:“爹爹!爹爹!爹爹……”
 
满是硝烟的房子,一片狼藉,屋里到处都是炸得粉碎的鞭炮纸屑,到处都是火药烧过的灰烬和残渣,冒着浓浓黑烟,大人们跟在伯父后面,试探着走进房间,忍不住咳嗽不止。
 
爷爷呢,爷爷在哪里?
 
人们着急地叫喊,没有回应,浓烟滚滚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伯父摸索着前进,颤颤巍巍,生怕会踩到什么,带着哭腔,不停地叫唤:“爹爹!爹爹!”。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传来爷爷微弱地应答声,微弱地,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呼叫,挣扎着,努力吐出声音。
 
“我的爹爹啊!”听到微弱的应答声,伯父才发现,原来爷爷就在自己脚边,隔着黑黑的浓烟,却看不清爷爷的身影。
 
“爹爹,你这遭的是什么罪啊!”看到爷爷蜷缩着躺在地上,伯父顿时泪如雨下,蹲下来,把爷爷轻轻抱在怀里,用脸贴着爷爷的鼻孔,还有一丝气息,伯父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到眼前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父亲,伯父的心在滴血,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经过这一次爆炸,会变成什么样。可是,眼下的境遇,哪有时间容他去想象,因为爷爷此时已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现在最重要是,如何挽救爷爷的生命,其他都是其次,人活着,才是最大的事情。
 
爷爷被担架抬出来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轮廓,因为布满鲜血;身上的衣服炸成一条一条的破布,耷拉下来,耷拉的破布上,也沾满了血迹;全身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不是红红的鲜血,就是黑漆漆的烟尘,让人不忍直视。
 
爷爷到底怎么样了?我的心里充满忐忑,甚至,我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看着爷爷,陪着爷爷。
 
妈妈说,小孩子不要去添乱,让大人放心去照顾,爷爷应该会没事的。我看到妈妈脸上布满忧虑的神色,似乎也害怕爷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尽管,她对他成见颇深,尽管她觉得他处事不公平,但是,到了生死关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爷爷,她也希望他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毕竟,他是我们的爷爷,是我们至亲的人。
 
那时,爸爸不在家,妈妈也曾收拾衣服,准备去医院照顾爷爷。有人说,你家孩子还小,没人管,不好,你还是在家照顾孩子吧。
 
目送抬着爷爷的担架,渐渐走远,我们的心都陷入沉重的深渊。爸爸不在家,叔叔也不在家,爷爷唯一在身边的儿子就是伯父。每次到了这种危机关头,伯父作为长子的地位就特别明显,当时没有发达的通讯工具,交通工具,在外的孩子得不到消息,在家的孩子只得扛起所有。
 
没有人商量,也没人替他做决定,有关爷爷身体康复的重大事项都需要他来决定,那一次,伯父的心里应该经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煎熬。
 
不管哪一个决定做错了,都有可能在自己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因为躺在手术台上,进行生命考验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随时都可能永远沉睡,没法苏醒。当时,爷爷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生命的考验;伯父站在手术室外,也在经历艰苦的心里角逐。
 
写到这里,我大概已经明白,为什么爷爷对伯父一家格外亲近,格外偏爱。因为伯父是长子,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隐藏在爷爷内心深处,隐秘的原因,应该是伯父陪着他度过许多艰苦难熬的岁月。
 
在这些岁月中,他们父子建立的深情不仅仅是血缘关系所能概括,爷爷习惯了把这个儿子当作依靠,当作坚强的后盾,有什么重大事情找这个儿子商量,拿捏不定的主意向这个儿子请教,甚至遇到什么困难,这个儿子都会帮着解决。
 
人心都是肉长的,好坏也是互相,你付出得越多,得到也就越多,或许,那个时候,妈妈没有想明白,或许,也有一种恶性循环理论在里面。不管怎么样,我早已释怀。
 
爷爷吉人天相,经过这次重大爆炸事故,依然从炮火声中坚强地站起来,凭着顽强的意志,度过了这个劫难。
 
爷爷总算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一条命,却永远地失去了一只眼睛,右眼被火药炸飞,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不仅是失去一只眼睛的代价,爷爷身上也有大面积的炸伤和烧伤,如条条蚯蚓在爬,惨不忍睹。
 
从那以后,爷爷身体大不如从前,视力也大不如从前,因为失去了一只眼睛,余生只能用另外一只眼睛去看世界。
 
这个世界跟爷爷开了一个玩笑,留下残缺的一半放进爷爷的视线,但是,爷爷并没有拿一半的气力去回报它。因为,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自暴自弃”这个词;自强不息,百折不饶,才是他的人生追求,不懈追求。
 
 
 
彦子
2017年11月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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