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蚁 小蚂蚁和小蜻蜓
▼ 文 | 小蚁
3月17~18日,我参加了一个Homestay项目,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参加Homestay了,每次参加都会经历不同的惊喜,当然,每个组织Homestay项目的团体都有各自不同的目的。比如我两年前曾经参加过的“からいも交流”Homestay,是我参加过的Homestay中时间最长的一个——历时半个月,在鹿儿岛或宫崎的乡间体验最淳朴的日本生活,这个活动的目的大概是向在日留学生介绍鹿儿岛和宫崎的乡土风情,并希望参加过的留学生将那里的人们的热情传达给全世界。顺带一提,“からいも”就是地瓜的意思,汉字写为“唐芋”,因为地瓜这种东西是在唐朝时期由中国大陆传到日本的,而“唐芋”这种叫法仅限于鹿儿岛和宫崎一带,属于当地方言。日本全国对地瓜的通俗称呼是“萨摩芋”,“萨摩”是鹿儿岛和宫崎一带在古代日本的地名,说明地瓜是从萨摩藩开始流传遍全日本的。回溯到我们大陆,对地瓜的称呼除了红薯还有一种说法是“番薯”,就是说地瓜先是从番地传到天朝大陆,经由日本萨摩藩才端到日本每个普通家庭的餐桌上。从食物的名字便可以知道它的流传途径,是不是很神奇...sorry话说太远了...关于“からいも交流”Homestay或许可以专门写一篇来怀念...
回到正题,还有一种Homestay,是我在参加金泽大学的合宿(学校组织的集体游玩)活动时经历的,因为那次合宿的口号是“磨练人间力”,所以参加homestay的各位同学都是带着任务去的,分组时我和两位日本同学一组,留宿在五箇山一个三代七口之家。根据校长和老师们给的任务,我们要帮助女主人准备晚餐,记录做了哪些事情;聊了哪些话题;住在什么样的家庭;家庭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学到了哪些东西等等,第二天要以小组的形式来做报告。印象最深刻的是,晚饭后大家一起聊了很久的天,后来那位非常优雅的老奶奶说,我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说以前她对中国的印象都是通过电视形成的,和我聊过天之后她的想法有了一些改观。就这样,我好像不经意做对了一些事情,或许这就是很多国际交流的意义所在吧。
这次参加的homestay,是由一个名为“HIPPO Family Club”的组织举办的,简称HIPPO。HIPPO是一个日本亲子共同学习多国语言的俱乐部,中文自然也是他们学习的目标语言之一。为了增强语言学习,他们会定期邀请留学生参加活动,这样可以更直接地接触到外国人,并学习到更标准的外语。因此,接受留学生的每个 Host Family 都是有小孩子的,所以觉得这个活动也可以有个类似“周末帮日本妈妈带孩子”的别名(小孩子们都很可爱,么么)。
接收我的家庭是一个住在濑户市的五口之家,女主人是个很年轻的小姐姐,小姐姐已经是三个娃的妈妈了。想给这个可爱的家族取一个简单又能让我想起他们的代称,想到我离开的时候小姐姐送了一盒橙子味夹心巧克力,就叫他们为橙子家族吧。
橙子夫人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我们正式见面的前一周刚好是我的生日,橙子夫人教她的三个儿子——橙太郎、橙次郎、橙三郎——学习了中文版的生日快乐歌,并在电话里唱给我听,真的是非常特别的一份生日礼物。前往濑户的那天,橙子夫人的婆婆特意准备了小蛋糕和红茶,好暖哦。
话说回来,我们并不是一清早便前往濑户的,而是早上先在名古屋站附近的HIPPO总部集合,这次参加Homestay的全部 Host Family 和留学生们都聚在这里一起玩游戏,活跃气氛的同时也让寄宿家庭和留学生之间相互认识。其中有很多语言类游戏,比如有一个游戏,规则是音乐响起时大家一起跳舞(背景音乐是不同语言的数字歌),音乐停下来后由留学生用自己的母语说一个1~10中间的数字,比如说到5,大家就要迅速找到5个人形成一个小组,最后没有找到自己的小组的人是下一场游戏说数字的人。这就是真正的寓教于乐吧~
游戏结束之后,橙子夫人开着车带着三位小少爷和我前往濑户。我和橙子夫人聊着一些有的没的,车子开过某个路口之后橙子夫人问我有没有听说过在日韩国人,就是在日本生活的韩国人,那些祖辈在战争中来到日本后定居于此,他们的后代都在日本长大但仍然保留着韩国国籍的韩国人。橙子家族就是这样一家在日韩国人。
我很意外地看着橙子夫人和三位小少爷,觉得这样一说他们确实有些韩国人的样子,不过他们的名字都是四个字,和大部分日本人一样。橙子夫人又说,现在的二字姓氏是在日本用的,他们都有自己的韩国姓氏,然后便说了两个韩剧中常见的单字姓氏,再加上他们名字的后两个字组合而成的三个字才是真正的名字。这让我想到之前认识的一个在日本学中文的小朋友,他的名字也是四个字的日本名字,但他父母都是东北人,所以尽管他会说“苞米”这种比较纯正的东北词汇,但因为从小在日本长大的经历,导致他的语言系统以日语为主,中文还要到大学的中文系专门学习。很久之后我才了解到他的国籍一直是中国,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我还蛮惊讶,再后来听学姐说日本很多开中国小餐馆的老板都是在日中国人的后代,和在日韩国人一样,都是战争之后留下来的人,于是我才知道这一人群在我们身边竟这样普遍。
知道橙子家族其实是泡菜家族之后,橙子夫人(但我还是坚持称他们为橙子家族)开始给我展示他们在日本生活的日常。我先被带到了她在濑户的婆婆家,橙子婆婆家是那种很经典的日式小别墅,婆婆拿出我在上文提到的小蛋糕,并用很好看的茶杯冲了红茶。现在再看婆婆家的桌布,是不是很有韩国的感觉?橙子婆婆也是在日韩国人,而且非常好客,说她很喜欢跟外国小朋友们交流,说希望我经常去做客,下次直接住在她家里云云。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前往烤肉店去吃午饭,在橙子家族的带领下我成功在日式烤肉店中吃出了韩式烤肉的感觉~感恩~
日式&韩式烤肉
填饱肚子之后,我被带到橙子家族住的房子,不同于婆婆家的小别墅,他们住在一个高层公寓中。之后我便在这个公寓中陪小孩子们玩了一下午的游戏,其中橙三郎最喜欢玩的是一种叫做“爆旋陀螺”的游戏。“爆旋陀螺”这个译法是橙太郎用谷歌翻译软件译出的结果,我觉得这个说法非常带劲儿。橙次郎相对安静一些,他只要有手里那台游戏机便够了,所以我不用同时带三个娃,只需要一边陪橙三郎玩游戏,一边跟橙太郎通过谷歌翻译聊天就好了。
爆旋陀螺了解一下
玩到下午6点的时候,我们又起身出发去参加HIPPO的活动。活动上见到了一些早上在HIPPO总部见过的人,还有一些其他带着孩子来参加活动的家长。参加活动的家庭的小孩从幼儿园到高中不等——橙太郎刚刚小学毕业、橙三郎幼儿园毕业,那些已经上高中的小孩子很多从小便参加这个活动,所以他们很多人都可以用西班牙语、俄罗斯语等小语种来打招呼。活动上认识了另外一个中国妹子,主办方把我俩聚集到一起的意图很明显,今天就是要教大家学习中文。负责人请我们把自己的名字、家乡等信息写到黑板上,并在黑板的另一侧写上“红、黑、蓝、绿”几种颜色的中文和对照的日文,以上是他们今天要学习的内容——同样是通过游戏来学习。
经过几轮自我介绍、答疑和满屋子跑来跑去的游戏之后,已经快晚上9点,我也几乎快筋疲力尽了,好在活动快要结束了。那几个已经上中学的小朋友在讲他们最近的经历,有的刚刚出国旅行回来;有的分享自己跟现在有名的象棋选手曾经在一个兴趣班;有的还很害羞,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跟大家分享...这时候橙太郎问我要不要跟大家一起玩捉迷藏...我说好...于是我便陪几个小孩子在楼外面的大台阶那里又疯跑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再也跑不动了...便看着他们几个继续玩儿...年轻真好啊...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橙子夫人说小孩们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了,便赶快照顾他们洗澡睡觉。橙太郎和橙次郎两位哥哥洗澡的时候,橙三郎还要继续跟我玩爆旋陀螺,橙子夫人看到橙三郎很喜欢跟我玩的样子便开玩笑说今天要不要跟姐姐一起睡呀~没想到橙三郎很认真又很天真地点头。后来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橙子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橙三郎刚刚超认真地问她我的布团在哪儿,然后就钻到里面睡着了(笑),我推开门一看,他已经睡得很香了,橙子夫人要给他抱走,我想了想觉得不应该伤害小孩子的感情,这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娃娃还那么天真...我又不想当一个会骗小孩子的大人...所以就跟橙子夫人说让他睡在这里也没关系...现在想起来做这个决定的我也是蛮天真,因为我完全忘记了小孩子还有一项不得了的技能——踹被子,在帮橙三郎盖过两次被子之后,他直接轱辘到了地板上...头疼...后来我连拖带拽地把他挪到布团靠墙那侧,以确保他无论怎样踹被子都不会滚到地板上,顶多把胳膊扔在我脸上...于是这一天终于平安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洗漱完毕后,我们出发去陪三位小少爷上橄榄球课。三位少爷分属于不同的年级,所以他们上课的地方在一个大运动场的不同角落。听说有些小孩子也像在HIPPO一样,从幼儿园时期便在这里学习,一直到高中。队伍中可以看到有几个女孩子,好像打得还很不错。孩子们穿的队服后背上标有自己的数字,大部分数字是红色的,少数有绿色和黑色,好像是自己的哥哥或者姐姐留下来的。今天是这个年度课程的最后一次,所以老师们在课程结束后很认真地跟小朋友们告别,还有一个简单的毕业仪式,给一些表现出色的小朋友发了奖牌和橄榄球作为奖励。
橄榄球课上
橄榄球课在中午12点结束,跑了一上午的孩子们都饿坏了,橙子夫人给我们做了韩式部队火锅,真的超级好吃呀,我回家后学着做了好几次。午饭之后,我又跟孩子们玩了起来,这次除了爆旋陀螺,又玩了一些纸牌游戏。
部队火锅
我们正玩着游戏,门铃响起来,是橙子夫人的母亲寄的快递到了。橙子夫人的母亲听说今天有客人(就是我)来,特意从仙台寄来了最正宗的韩式烤肉材料和辣白菜,橙子夫人说晚上我们去橙子婆婆家的院子里烤肉吃,还说连续两天请我吃烧烤很不好意思...我说不会不会,怎么会介意呢~下午到婆婆家的时候,橙子婆婆和橙子爷爷已经把院子布置好了,婆婆做了很多蔬菜串,还包了饭团,爷爷在生起火的炉子里烤着地瓜。这顿饭,可以说是非常满足了。
傍晚时分,橙子夫人开着车带着橙次郎和橙三郎直送我到宿舍楼下。橙太郎因为胃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婆婆家休息,但他真的是个非常礼貌的孩子,我临走时跟认真地问我这两天过得开心吗,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呀之类,觉得他的确是一个做哥哥的性格,虽然刚刚小学毕业,但看起来已经像个可靠的大人了呢。
橙子夫人送的巧克力
就这样,我意外地在日本经历了一次在日韩国人家庭的日常。最大的感触就是,他们虽然已经在日本生活了几代人,但仍然保留着很多韩国的习惯,比如他们的饮食,比如他们的国籍,比如他们会跟有同样的在日韩国人身份的人结婚等等。当然这样的家庭只是在日朝鲜人生存的众多样态之一,其他一些人已经拿到日本国籍成为日籍韩裔,比如崔洋一导演,但从名字可以知道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韩国姓氏。稍微查询一些资料后了解到,在日韩国人曾经是日本最多的外国人群,直到2007年左右被在日中国人赶超。在日韩国人大部分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他们几乎都经历过不同程度的被歧视的现象,这些在历史上都可以找到对应的痕迹,崔洋一导演的《月出何方》和《血与骨》都是映射这些问题的电影。橙子夫人也说过,因为橙三郎是在韩国出生的,所以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只会说韩语,后来回到日本上幼儿园,因为听不懂其他小孩子说的话,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玩(心疼)。橙子夫人小的时候也曾经经历过从日本转学到韩国的经历,她的那种不适应,就好像哪里都不是家一样。不过还好,现在他们的生活看起来还是蛮幸福的。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篇说东北人占领海南的文章,以及前两天那边讨论东北人为什么那么好笑的文章,觉得全世界已经布满东北人的足迹了,同样有一群东北人像在日韩国人一样在日本生活着。我有时候会开玩笑说,哪里都是中国人还不够可怕,哪里都是东北人才可怕,但意外的是,每当我想到东北人,总不会想到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虽然如果仔细读读历史的话,就会知道东北人经历过的事情也并不轻松。看到过一条评论说“开学一个东北人,毕业六个东北人”,或许东北人和东北话就是这样有感染力,这种能力强大到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东北,或许正是这种骨子里的开朗个性削弱了我们的漂泊感吧。身为一个纯正的东北人,我在东北之外的地方生活也有些年头了,所以对这种漂泊的感觉多少有些感触。只是在外求学多年的我东北口音已经没有那么纯正,偶尔还会有人说“你的东北话学得不像”之类(笑),但是只要跟几个东北人聚在一起,很快便可以找回那种“一天三顿吃烧烤”的豪放感觉。正像一位同学说过的那样: You can take a girl out of Dongbei, but you can't take Dongbei out of a girl.
敬漂泊,也敬东北。
文 | 小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