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泉,1962年12月生于重庆万州。
醉春风(组章)
在盛大的春事中小寐
春戏轰轰烈烈上演。
我静坐草丛中央,看——
天空蔚蓝,风筝逍遥。情侣缠绵柳下。几个老者,自说自话,晒着彼此的太阳。
我是其中哪部分?
打探别人的花事多么危险,一不小心坠入桃花的深渊——
我以春风为马,我以花瓣养鸟,把甜言蜜语献给爱人,终究圆不成一个好梦。
几粒现实主义的鸟鸣淋下来,我在菩提树下顿悟——
蚂蚁卑微,蜜蜂勤劳,蝴蝶多情,我是它们共同拥戴的王!
与春天私奔到底
我要挟持一个人,与春天私奔。
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无人,无尘,无扰。
适合安一个绿肥红瘦的家。
当然,必须有:风霜雨雪,日出月落,鸡鸣犬吠,梅兰竹菊,笔墨纸砚。
可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红袖添香;可以男耕女织,耕读持家,含饴弄孙。
时间是多余的,事件是多余的,更多的想法也是浪费。
关键在于:那个被我挟持的人,因为喜欢春天,而欢呼雀跃,或含笑低眉。
那么,桃花啊,流水啊,鸟语啊,花香啊……这些春天可爱的妹妹们,就把她们一并带上吧!
草木醒
风吹旷野。
草木躲进细雨的怀抱:左耳享受音乐的轻抚,右耳倾听蜜语的呢喃。
千只手舞起来,抓住柔美;
万只脚跳起来,踢出矫健。
沉睡一个季节的懒汉,被酒灌醒。
完成一桩蓄谋已久的春事,过程如此简单。
春潮急
河与水,是青梅竹马的好伙伴。
春天的雨后,在旷野。河与水,上演激烈的爱情。
当水汹涌而来,河就澎湃而去。声音和色彩,比阳光还炽热。
岸边的桃花,妩媚妖艳。她本想静观一场人生的游戏,却无端卷入别人制造的事端。
犍为县里醉春风
去年春似今年春,依旧野花愁杀人。
犍为县里古城上,开是好花飞是尘。
戏蝶狂蜂相往返,一枝花上声千万。
时节先从暖处开,北枝未发南枝晚……
——唐·薛逢《醉春风》
春天如期而至。
发酵了一个夏天,酿烤了一个冬天,春天的醇酒汩汩而淌,醉了几坡野花,几树花枝,几对蜂蝶,几堵墙城……有人叫它《醉春风》。
醉醺醺的春天蹒跚而至。
早在唐朝,春风就已醉人。一个叫薛逢的诗人深有感触:“去年春似今年春,依旧野花愁杀人。”春风本不醉人,他是被寂寥的野花灌醉,他是被羁旅的愁绪灌醉!
所以,犍为县里古城上,那些好看的花呀草呀树呀,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他鄙夷道:“飞尘!”他就被呛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据说,薛逢的眼睛能听,耳朵能看。他用眼睛听到了花开,他用耳朵看到了蜜蜂和蝴蝶的翩跹。其中,或许还有鸟儿的音乐和舞蹈?
何处花开白我头?何时花落乱你心?薛逢还听到了花开的方位感,看到了花落的时间差。他理解花们时好时坏的小性子。
愁啊!真是“愁杀人”!
一个大唐进士,一个侍御史和尚书郎,对于区区犍为县的小小花事,竟然无可奈何!任凭它——“惆怅落花开满道”,挡住薛逢欲归的路。
犍为春风犹醉人。那场薛逢挑起的花事,至今犹在犍为县绵延的城墙上,由南向北,次第上演。
杏花村附近
我们都有亲人。
我们的亲人,有的住得很近,有的住得很远。
有的站在地上,草木一样葳蕤,山色一样青翠;有的悬在空中,清风一样虚无,烟雨一样缥缈。
我们的亲人,是一面镜子的正面和反面,是一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是一个日子的白天和黑夜,是我们的喜怒和哀乐,是我们的今生和来世。
清明时节,我的两拨亲人,在墓园相遇了。
他们一部分来自闹市,一部分来自荒郊,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对方三声“亲人”。
一束鲜花,一盘果品,一樽薄酒,声声清脆。
一叠纸,两支烛,三根香,句句浓情。
离别的时候,亲人们都唱:“让我再看你一眼!”
而后,走向回家的路,渐行渐远……只留下,春天的背影,春雨的脚印。
我在这个队伍的最后,对着逆向而行的背影和脚印,说了两声“再见”,就骑着一头老牛,跟着一个牧童,前往杏花村附近,拜访那首名诗的作者,陪他,过一个诗意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