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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越《美国民歌传奇》我的伍德斯托克(4)

时间:2020-10-18 17:16:32    来源:
2001年8月24日,星期五
 
早晨八点就被热醒了,今天是正式演出的第一天,老天爷也真是赏脸,给了我们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中午的时候我去北边闲逛,发现主舞台前的空地上早已聚满了人。人们的衣着五颜六色,但最流行的还是扎染的T恤杉。男的还流行戴头巾,女的则以花布长裙最为普遍。这些其实都是六十年代嬉皮士的典型装束,这也间接地反映了这些民歌爱好者们的价值取向。人群中手拿吉他的人很多,这在平时美国的大街上可是非常少见的景象。
 
主舞台的后面是一溜食品摊,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舞台侧面是一排卖纪念品的小摊,许多“加拿大”的人就在这里工作。顺便插一句,费城民歌节是非盈利性的,其工作人员从上到下通通都是义务劳动。请来的艺人当然要付钱,但并不多。每年组委会从门票和纪念品的销售上赚到的钱都足以应付开支。节余的钱则全部被用来支持其他一些规模较小、较为专业的民歌活动。正因为如此,宾州的民歌传统才能一直保持下去(其他许多州也都类似)。
 
转了一圈回到“加拿大”,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真是脏透了。在这里洗澡很麻烦,“加拿大”搭建起来的淋浴室其实就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小亭子,里面有一个没有盖的水桶,一个靠四节大号电池驱动的水泵把水桶里的水泵上来。因为地方小,前一个人淋浴溅出来的水又有许多回流到了桶里。因为打水不易,大家都根本不在乎洗澡水的重复利用。洗完澡后我都会赶紧喷上驱蚊剂,一来防虫咬,二来当香水。粘粘的驱蚊剂很快就会粘上一层灰土,走一圈双脚就全黑了。这里的许多姑娘小伙又都爱打赤脚,脚底板都是黑颜色的。所幸这里的简易厕所非常干净,因为每天都会有专人来清理、洒药、换卫生纸。来上厕所的人都很讲公德,从不乱丢纸屑,总的感觉这里比北京的大多数公共厕所都要十净许多。
 
晚上八点左右我还在上班的时候,民歌节正式开始了。商店里有闭路电视转播,据说舞台上总共动用了四台摄像机,全景和细节都照顾得很周到。音乐会司仪近克尔·库尼( MichaelCooney)是一个留胡子的小老头,手拿一把吉他边弹边唱,虽然慢悠悠的,却别有一番情趣。一到换乐队的时候他就出来过渡,唱一些用老民歌的曲调加新词的打油歌,常常会引来观众们阵阵大笑。快到九点的时候,我熟悉的汤姆·帕克斯顿出场了。他当年被誉为抗议民歌“四大天王”,现在虽然已经老了,可嗓子却还一如从前。他唱的那首成名作《流浪的人》依然是那么好听。
 
九点钟我下了班,在小摊上买了点晚饭,就急急忙忙朝舞台方向走去。渐渐地,我发觉从舞台上传来的音乐声越来越响,观众的欢呼声也越来越热烈,那隐隐约约飄到我耳朵里的旋律特别优美,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走进演出会场,我发现正对着舞台的是一大块圈起来的高价票区,听众可以坐在椅子上看演出,其余的观众则散坐在后面和侧面的草地上,每一寸草地都挤满了人。我来的时候,舞台侧面的过道上已经涌进了许多跳舞的年轻人,他们闭着眼睛,自顺自地扭动着身体,完全沉浸在欢快的音乐里。我站在他们中间向台上望去,只见舞台两侧各有一块大屏幕投影,上面映出了歌手的面部特写。只一瞬间,我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了。这可不是一张我想象中的民谣歌手的脸!只见她大概有三十多岁,有一张黑白混血模样的脸,眉宇间已经出现了一些皱纹,鼻子上却醒目地穿有一个鼻环。她的头发全部梳成了黑人那种小辫子,随着身体的扭动在脸上甩来甩去。她正在唱歌,嘴巴夸张地大张着,像是在冲着什么人吼叫。但这种表情绝对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狂喜。她的声音很厚,高音特别洪亮,有黑人灵歌手的味道。镜头又转向她手中的贝司,只见她右手的大拇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拍击着,是典型的疯克(Funk)弹法。镜头又转向了她旁边的小提琴手,这是一个已近中年的白人妇女,梳着一头短发,从打扮到长相都像是一个不起眼的邻居大婶,可她手中那把小提琴可不是吃干饭的!一个个快速多变的音符如行云流水般从她灵巧的手指中间飞出,和着主唱的贝司,简直让人无法抑制想跳舞的冲动。突然,她们后面的鼓和主音吉他停止了演奏,就见舞台上两位“大妈”走到了一起,像摇滚乐里吉他手斗吉他一般摇头晃脑地互相Jam起来,两人所弹的音色没有通常的布鲁斯味道,却充满了阿巴拉契亚山区民间舞蹈的旋律和节奏。虽然只是四只手在演奏两件简单的弦乐器,出来的效果却一点也不亚于时下舞厅里最狂放的电子舞曲!场下观众的情绪顿时沸腾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有节奏地拍着手扭动着身体,应和着那充满欢快气氛的音乐,那场面真是激动人心。
 
我突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被什么东西感动得掉眼泪是在什么时候了,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是刻骨铭心。一方面,我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出色的乐队而高兴。这些年光顾着研究历史,对新乐队关注得少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出色的民歌乐队活跃在舞台上!另一方面,当摇滚乐正越来越成为男性们表现其征服欲望的舞台,当女摇滚歌手都被迫去模仿男歌手,张牙舞爪地在舞台上展示雄性特有的暴力倾向时,两位中年妇女却以她们精湛的演奏和充沛的热情,向观众们宣读了一份独立宣言:我们虽然是女性,虽然已近中年,虽然唱的是民歌,可我们一点也不比摇滚乐逊色!甚至比摇滚乐还火!这种充满底蕴却又毫不张扬的傲气真是太迷人了。
 
可惜的是我只赶上了她们的尾声。最后司仪出来大声重复了一遍她们的名字:“劳拉,洛夫乐队"( Laura love band)!观众中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回来后我一查,发现这支来自西雅图的乐队已经存在了十多年了。主唱劳拉·洛夫今年四十一岁,有八分之一的黑人血统。我在这里向大家推荐她们于1997年出版的那张《1/8黑人》(0 octoroon),绝对是一张被多数人错过了的佳作。当然,任何录音室唱片都比不上她们的现场。有人告诉我,现在这支乐队已经成了美国各地的民歌节争相邀请的对象,所到之处无不大受欢迎。
 
她们下台后,走上来一个头戴毡帽的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戴着老花眼镜,上唇留着一撮灰白的小胡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街边家庭小商店的店主人。他佝偻着腰,坐在了舞台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开始为自己的吉他调音。司仪介绍说,因为原定出场的范龙克生病不能前来,现在由“罗伊·书夹子"(RoyBookbinder)来代替。还没等我大呼遗憾,这位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宇的老师傅就开始弹起吉他来。那是一把内置电子拾音器的电箱两用琴,看上去是很有年头的老古董,面板上净是刮痕,可一出声我就一阵惊喜:那声音真是清脆圆润,泛音丰富而又恰到好处,这个老家伙的指法也非常高明,看得出在这把吉他上下过多年的功夫。等他一开口唱,我又是一阵惊喜他有很浓的阿巴拉契亚山区的口音,不管他在说些什么,只要一开口就透着那么古朴。他的歌词听就是自己原创的,反映了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对待当今世界的态度,既有几分无奈,又时常以长辈的身份讲出几句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间或又会露出几句侯宝林式的“高级”笑话,让人大笑之余又感觉有所收获。其音乐则完全是老式的念白布鲁斯风格,每段之间的小过门屡有点睛之笔。听他的演唱,我感觉就好像有一天突然发现,隔壁那个整天提笼架鸟的糟老头原来是个老八路,还是个杀死了许多鬼子的战斗英雄!幸亏范龙克没来,否则我又会错过一位大师!我暗自庆幸起来。
 
回来后一查,我才知道这位“书夹子”是公认的原声布鲁斯吉他大师,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早年为了学艺,甘愿给一代黑人民歌宗师加里·戴维斯牧师(Rev. Gary Davis)当司机。1976年起他就一直住在一辆活动拖车里,在美国到处巡演,边走边唱。那天晚上他演唱的歌曲大都出自他刚刚出版的一张名为《创作歌手》( Singer- Songwriter)的专辑中。他用自己精湛的演奏给我上了课:别以为老布鲁斯就一定忧伤!他虽然没能让听众们都跳起舞来,可仍然以自已的智慧和技艺赢得了全场观众的掌声和尊敬。
 
老人下台后,我身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开始往前挤,原本被当作过道的空地不会儿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我知道他们都在等待今晚的压轴乐队“暴风”(Tempest)乐队的出场。我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对同伴说到:“他们去年就被邀请来民歌节演出,绝对牛!”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洛夫和“书夹子”给我带来的震撼里,我无法相信在他们两位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演能盖过他们。就在我暗自狐疑的时候,“暴风”乐队上场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南美鼓手(后来知道他来自古巴),衣着打扮毫不起眼。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三个彪形大汉,三个人都是一身黑,下身居然都穿着皮裤,要不是现场气温很高,恐怕皮衣也穿上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起码有一米九,一脸络腮胡子,长发披肩,手拿一柄双把吉他。第二个也是一头长发,胡子剌茬,还戴了一副墨镜,他手里拿的是一把电吉他。第三个头发虽然不够披肩的长度,却留着一撮浓密的黑胡子,一脸凶相。最后上台的居然是一个中年女性!她穿着件普通的牛仔裙,上身是一件花布衫,打扮得和这里的许多嬉皮大婶没什么两样。我正在感到吃惊的时候,鼓手先开打了,打鼓咱不太懂,可听了那么多摇滚乐,也大致听得出来那人的技术非常高超。然后,那个拿双把吉他的开始演奏了,我一听,这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把电曼陀林!很快,其余的人也加了进来,一阵阵巨大的音响铺天盖地朝人群涌来。我感觉自己听见了天底下最奇怪的音响!
 
舞台上那三个大汉的举止完全是重金属式的,他们不断地甩着头发,在台上跳来蹦去,像一群疯子。吉他和贝司弹的完全是传统的重摇滚,可是,那个女士的电小提琴一出声,两者就几乎完全听不见了。小提琴奏出的是爱尔兰吉格舞的音乐,间或还夹杂着一些苏格兰民歌。舞台上只有那把双把电曼陀林可以和小提琴媲美。我后来才知道,这位弹曼陀林的名叫利夫·索比(iefSorbye),来自挪威,是这支乐队的主唱和灵魂人物。他把来自家乡的民间音乐和爱尔兰民间舞蹈、克尔特音乐以及重金属揉和在一起,创造出这么一个怪胎,难怪我无法对他们的音乐加以分类!他们管自己的风格叫做“克尔特摇滚乐”(Celticrock),但这两个词根本不能准确地描述我听到的声响。这声音里充满了重金属的华丽、民间舞曲的欢快、欧洲民歌的优美、南美节奏的疯狂!全场观众几乎都是站着听完了他们的表演,“暴风”乐队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大舞厅。
 
后来我去了他们的网站,知道这支乐队成立于1988年,原先的小提琴手也是个留长发的男子,不知为何变成了女的。他们于1998年出版了一张精选唱片,相当不错。但最好的还要说是他们的现场。三个重金属大汉玩欧洲民间音乐的情景绝对是天下一绝。我后来一想,发现其实“唐朝”乐队吸引我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丁武京剧般的嗓子和古诗般的歌词。这些传统的东西为他们的音乐增添了民族色彩,否则他们就会像是在美国随处可见的重金属乐队,没什么稀奇了。“暴风”走的就是这一路,但他们走的更远,融合得更彻底。从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他们无疑是成功的。
 
这三场表演把我彻底征服了。本来我来参加民歌节是准备来怀旧的,没想到第一天就发现了三座未被开垦的金矿!
 
晚上的音乐会十二点整就准时结束了,如果这是其他的什么音乐会,结束后我就必须走回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车回家,并在堵车中大发牢骚了。可民歌节就不同了,正式的音乐会结東后,我走回露营区,和朋友们继续玩!看得出来,大家也和我一样兴高采烈,当晚的篝火晚会又直持续到凌晨,直到大家都精疲力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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