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优秀的守门员 旧电影评论
爸:
见信佳。
不知不觉,距离上次回家见面已过了四个多月,这段时间辗转在北京天津两地,处理工作和毕业的事,期间遇到了一些困难,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总起来说还凑合,除了瘦了两斤也没什么别的,请放心。
我知道你了解我的情况,从我妈那,最近我电话打的有点少,可能潜意识里有点躲着你们,怕你们知道我的现状,不过上次我带着点歉意向我妈表达了这些想法,我其实是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太多。
大概快有十年了,我总飘在外面,眨眼也快三十岁了,在这个时间段一些事渐渐变得明了起来,比如我确实可能不能当一个能挣钱的作家了,所有的想法变的越来越现实。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挺抱歉,作为长子到这岁数还不能为这个家庭提供一些支持,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为这些跟我说什么,顶多说是让我先管好自己的事。
有时候我也想,我可能没达到你刚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时对我的那些期待,在这前二十多年里差不多我都带着一个坏学生的标签,我知道你为这事都绝望了,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儿子我也得绝望。不过,当时我总觉得你是讨厌我,甚至恨我,到今天我才明白那是你担心我的未来,那是担心过头后的一种表达,一种你特有的表达方式。不过说实话,我真的不太喜欢这种表达,我想假如某天我也当爹了,我应该不会那么对我的孩子。
当然我也完全理解你那样一种表达习惯的养成,当一个人幼时吃了很多苦,又在部队接受过多年的专制精神训练,他的性格可能会变的直接和粗暴。实际上,在我的性格里,继承了一些你的这些特性,不过我妈那些善良敏感的特性占据了更大的比例,我想这是我有时感到自我矛盾的基因来源。
也就是在最近几年,我们的沟通才多了点,在内心里我有点长大成人的感觉,也提醒自己要主动做出改变,也适当的说一些儿子该说的话,比如少抽烟少喝酒,但是每次说出口还是心感别扭,这也许就是咱们家一种文化的体现——不会表达关怀,不过据我所知咱们家那大部分人也都差不多,在我们共同的文化里,觉得向他人口头表达关怀是一种不好意思的事,羞于启齿,这不是一种好的文化,虽然它不会影响某种传统的执行。
最近几年,我越来越意识到时间在你身上流逝的痕迹,又间接的发觉自打我成年后咱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少了,虽然在一起话也不多,但相隔遥远时这种想法会出现的很频繁。为了生活,我不得不离开家门,你为了家人的生活也不得不守住那块田地,可能在咱们身上具有了一种时代性的特征,新一代农民要脱离农村,离开田地,意图去城市建立新根据地,老一代农民留在祖宗扎根的土地上苦苦经营随时准备向去往城市的下一代输送全部的营养。
实际上我不太愿意让你这么想,在本来该享受生活的时候还在背负很大的压力,替儿女未来的生活担忧,但我也知道我没法让这种想法消失,这是传统中国父亲的责任,但颇有些讽刺的是我却早把传统中国儿子的责任抛却的一干二净,在现代生活里你们做出了太多的牺牲却可能得不到什么回报,你坚信孩子好就是自己好,这种思想很朴素,但反过来却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束缚。
现在,我很多时候仍然抱持着自我的态度去做事,甚至说自私也不为过,我可以这么做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你奠定了家庭基础,以至于我可以无所顾及的游荡折腾。还记得小时候,我因为整天在家待着不出门被你训斥,时至今日回家这一词竟变成了一种时间的奢侈,生活就是这般意外,可能你也想不到那个腼腆的不听话的儿子这么快就长大了,这么快就离家而去不见踪影。
随着学业的结束,现在我的生活面临一个大转变,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还想做成一点事,这个过程会艰难,也充满乐趣,我不知道我这种始终不安于现状的心是不是遗传自你,当我奶奶讲你青年时期不顾家庭反对偷偷摸摸去当兵的事,我觉得我们确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因为现在我也在不顾你们的反对去找不同的工作。实际上,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我知道什么是错的,当然也可能会在从事了某种之前想象完美的工作后觉得厌烦,但我必须要去改变。
在做很多事前,我更多是基于自己的认识和理解决定怎么做,同时我也得承认我总缺少一种市面上所谓“正确”的那种认识,比如对钱对势对省事,说到底我想追求一种干净的生活,尽量躲开那些是非之地。当你面对丑恶不公的时候我见过你是怎么做的,你端起菜刀去跟人家拼命……我觉得我遗传了你的正直,但是很抱歉没有继承你的勇敢。古人阮籍曾教育自己的儿子要待人和善,但他自己却玩世不恭,他的这种看似矛盾的心理也在你的行为中体现出来,你教导我要听领导的话,顺应权利,搞好人缘,当然这里所有每件事我都没有做好,这应该就是遗传的效力。这种矛盾的心理是对的,因为你想让孩子有条平坦的路,不要像自己一样,但你也知道没法去改变自己天生的那些秉性,包括在我身上看到的。
最后,我想用很喜欢的一个作家写过的诗作为结尾,用在这里可能最合适不过:
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
卡佛
十月。在这阴湿,陌生的厨房里,
我端详父亲那张拘谨的年轻人的脸。
他腼腆地咧开嘴笑,一只手拎着一串,
多刺的金鲈,另一只手,
是一瓶嘉士伯啤酒。
穿着牛仔裤和粗棉布衬衫,他靠在,
那辆1934年的福特车前挡泥板上。
他想给子孙摆出一副粗率而健壮的模样,
耳朵上歪着一顶旧帽子。
整整一生父亲都想要敢作敢为。
但眼睛出卖了他,还有他的手,
松垮地拎着那串死鲈,
和那瓶啤酒。父亲,我爱你,
但我怎么能说谢谢你?我也同样管不住我的酒,
甚至不知道到哪里去钓鱼。
不觉便已说了很多,现在我想,有一些话如果不说出来可能会更好,所以我必须要打住了,就像过去的那些共同沉默的时刻,它也有特殊的价值。
谨祝身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