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是眼角滴落的泪珠（组诗）
吕敏航
四月二十一
农历四月二十一日，母亲的挣扎
扭曲成形。怀胎十月，雕饰臃肿与疲倦
像电闪雷鸣，盘桓母腹的一抹星云
投掷温暖，擦拭完汗珠的母亲
端庄如天宫的神
这个时候，月光，是晶莹透亮的容颜
这一天，朝天的彩霞卸下重装
堆积许久的热望，撩拨一下村庄
风的信笺，把喜悦传导
想象四十岁的父亲，笑起来还是那么天真
这一天，还有更多的阴霾
比如母亲所受的疼痛
比如焦灼划开阳光
比如母亲已经离开我十六个年头
这一天，我时常会想
如果能回到四十四年前
该多好
泪水潮湿了视野
也给更多的日子
抹上残破的痕迹
乡村，我的家
乡村的根须扎得很深。血脉的流向
也总是向骨骼间浸入，丝丝入扣
像我的爱恋，盘桓数日，走不出昔日
牛羊拉长了日子，赶趟进山的时候
光膀子的伙伴一声呐喊，掀起万千丘壑
山谷和风，总在最前沿，听我们歌唱
越过头顶的云，有时会疼，就像尖嘴的鸟
琢磨树干，猩红的虫子开始风中展翅
镰刀斧头的骨节快速生长
六月了，麦子黄在山坡，父亲背着双手
检阅他的兵，一走一点头的样子
多像看着我们成长，快感溢满额角
老房子
1
老房子，就是家乡满是褶皱的脸庞
任斧砍刀削，风雨飘摇
屋后的古槐，把岁月揉搓
烟熏火燎，黑夜涂抹过墙壁
风尘停留片刻，一只鸟
从屋檐下垒窝，像老屋的主人
古槐如伞，铺天盖地的绿倾斜着
像父母的手臂呵护我们成长
屋檐下的小酒窝
2
我想说的是
老房子的老
是
老态龙钟的老
破烂不堪的老
是岁月腐蚀之后
午后的太阳
透过树影洒照的老
像经卷之上
不经擦拭的沉重
一只鸟苍老
太阳和它曾经的窝
一步之遥
却成了无法企及的远
3
羞涩的童年和窗格子
被尘封已久
写着朱子家训的中堂
曾经高高在上
受人朝拜
而今卑微的蜷缩于门框一隅
阳光普照
老房子之外，土地平旷
蓝天推动云朵
走了几十年的小路
干草之下，嫩芽探首
“病树前头万木春”
多好
村庄，有一片望不到边的苦海
月光碎了，散落村庄的孤独
洋槐树的笑隐藏起来
遮挡清空，清洗尘埃
村庄的寂静畅通无阻
一匹马嘶鸣
一群马嘶鸣
各家各户的愿望，像鸟雀的梦
遮盖村庄。静静的草木和遁世的沟渠
潜伏起来，马蹄敲击地面
荒废的苦痛掩藏许多无奈
月光痛了，隐藏起影子
村庄痛了
马儿知道尥尥蹶子
隐藏在门后的注视
像月光
揭起干涸的疮疤
或老
或弱
或病
或残
或者土地荒芜
牛羊零落
凝望的泪珠里
一座孤坟
一片湛蓝
是望不到边的
苦海
以泪的方式存在
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我依然不肯相信
一铁锨一铁锨
扬起的尘埃
会成一座坟茔
孝心组装的
拄拐插在上面
红白黑紫多色纸化为灰烬
母亲
就在另一个世界
有了一个家
十六年了，当雨绵延，当雾霭飘洒
我就会看到母亲
站在碎石铺成的门口的瞭望
看到锅里的洋芋条条相互挤压
案板上的面条蕴蓄爱和驻守
雾霭远去，母亲手掌中间
坐落一座山水
而我，就像一枚蜜枣
打开，满是幸福
合上，尽是悲怆
母亲的字典里
我，以泪的方式存在
目光搭建奢望的花束
暮色，清晨
暮鼓晨钟时常在这里
固定成风
我的山坡与村庄相约
留一丝温暖
守候幸福
目光搭建奢望的花束
早已根植于心
儿时的味道
铺展开来，像雨丝弥漫
滚落的不仅是泪珠
冥思遐想，云在故乡
折叠起蓝天，帘幕低垂
低头潜行的人，目光坚定
我看到辽远之外的花儿开着
今夜，我从你的城市经过
今夜，我从你的城市经过
春风吹进衣领
毛绒绒的，钻进梦的漩涡
我看到三里外的大湾口
一抹浓烟呼啸着
母亲的吆喝亮了
就像山野的灯光
划过破土而出的芽
湿润夜的额头
肌肤发亮，隐藏着的
笑和欢愉，捋一把光阴
洒下晶莹的泪
十六年之后
眼前是你巍峨的城
我的攀登无法企及
唯有泪和思念
无限制抵达
找一条干净的河
找一条干净的河
一条没有任何世事污浊
纯净干爽的河
底下是鹅卵石
上面是阳光和脸颊
闪烁而过的柳枝
像清袖长舞
牵起思念
这个时候
将脚赤裸着伸进河水
一颗滚圆滚圆的石头
父亲看着春耕
母亲围着鸡舍打转
神情凝重，就像当年
犯了错误的我
找一条干净的河
愁绪和腿脚浸泡水中
不知要流向哪里
想起父亲
雨天，雨声哗啦啦响着
父亲，迎面扑来
我看到眼角滴落的泪珠
落地的时候
换作欢呼
身影在淡
夜色逃出视野
父亲在乡下
用体温滋养月色
就像呵护幼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