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书俊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何尝不是呢?每到苹果成熟,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来临时,我总是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满背兜苹果向我走来,他就是我的哥哥。
患病在身的哥哥,已到胃癌晚期。清楚地记得,我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背兜,望着背兜里又红又大的苹果,心里百感交集。中秋节,理应是我去看哥哥,没想到哥哥偏来看我。望着哥哥消瘦的脸,我心里一阵刺疼。“哥哥”两个字还未出口,眼泪迸出我的眼眶。
哥哥比我大二十多岁,打我记事起,他就一直当老师。每天早上,当我还没起床时,院子里就传来哥哥耍拳的声音。记得母亲说,有一次哥哥耍拳,把母亲的麻线带出去缠了一身,母亲没办法解开套线,赶快去拿刀。尽管我想像不到那时的情景,但我觉得此事又好笑,哥哥又很棒,他能文能武,我敬若圣师。
哥哥的长相像父亲,高直身子,浓眉大眼,走起路来,总是背着双手,迈着健步,兴冲冲地。哥哥的性格却像母亲,淳朴友善,时常笑盈盈地,从来不骂人,也没顶撞过长老。哥哥的温良脾性,打死我也学不来。村里人都知道哥哥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每到逢年过节,都让哥哥写春联、写喜条,排着长长的一路队。哥哥人缘好,又有文化,村里人见了他,不管老小,都恭恭敬敬地、亲热地叫:“邓老师”。
记得有一天,哥哥对我说:“大(爸)的病重了,县医院都不收,说在家里休养”。“大(爸)不是胃溃疡吗?吃点药就好了吧?哪有那么重?”十五岁的我并未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哥哥日夜守护在父亲身旁,还问父亲一亩地撒多少种子之类的话。当时,哥哥己分家另居,只是耕种时在一起干。父亲去逝后,哥哥面对我们小的小老的老,不顾嫂子的唠叨,教学的繁忙,经营着两家的地,干着两家的活。当时,因我们弟妹年龄小不懂事,总以为哥哥养活我们是应该的。现在想来,太偏苦哥哥了,哥哥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他的病,实际是劳累过度而致!
弟弟成家后,嫂子就反对哥哥再管弟弟的事了,但哥哥心里总是放不下我们弟妹。他看到人家的地已耕二遍了,而弟弟的地一遍还没耕完,麦茬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哥哥怕庄稼按时种不到地里,就急得发汗,抽空帮弟弟耕地、送肥,不顾嫂子的说三道四。天不亮哥哥就牵着牛扛着犁来到弟弟的地里,等大家起床的时候,哥哥已经帮弟弟犁完了地。
哥哥最后一次来我家,是带着满怀希望来找我的,他以为我认识的医生多,是会看好他的病的。哥哥哪里知道,我和弟弟该想的不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我们扭转不了命运的残酷。哥哥坐车回去的时候,我不敢看哥哥留恋失望的眼神,转过头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和绝望。后来嫂子告诉我,哥哥离开我后,就哭了,一直哭到家里。
哥哥得病后,最放不下的还是我和弟弟,两三天不见,他就打电话问我,说他非常想我和弟弟。不几天,我和弟弟租车赶到他身旁时,他已经起不来床了,吃力地问我:“冷吗?”指着炕最热的地方要我坐定。我和弟弟刚一坐下,哥哥就叫嫂子给我们去做饭。看着命悬一线的哥哥,我和弟弟哪里吃得下去?“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哥哥不住地催。一旁的嫂子见我在哭,低声说:“你别当着你哥的面哭。”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哭出声。
好人命不长。哥哥去逝时只有60岁。认识哥哥的人,谁不说哥哥是好人呢?记得有一次,嫂子对我说:“有的人在从别人的怀里掏钱呢,你哥把送到手里的钱都不要”。原来哥哥在粜粮食的时候,籴粮的人给哥哥多给了50几块钱,哥哥发现后,找到他,说:“账不对,你再算算。”籴粮的还骂哥哥难缠,当哥哥把多出的钱退给他时,他感激得说不出话来。事后,哥哥说:“那人和咱们一样,都生活过得不容易。”
自从哥哥去逝后,我就很少回娘家了。但每到年头年尾中秋节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笼罩心头,并牵出我思念哥哥的无数思绪。中秋月最圆,但我心中的那个月再也圆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