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刘仁杰:网名“黑裙带”,“初心如虹”。
那年开学季,“望乡台”上寻奶奶
奶奶去世那年,我七岁。
第三天,烧奠纸,扎望乡台。说是人死了,她并不知情。从今天开始,她才晓得自己已经永别了自己深爱的家人,到了另一个世界。
唯有今日,她才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亲人和这个让依恋的世界。然后,喝糊涂汤,过奈何桥,忘却前世今生。
这时,老辈人会撺掇细伢,用淘米水洗脸,好好看着望乡台,等会她会来那里看你,你也能在那里看见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说真的,我有点想奶奶了。
大人的忙碌我全然不知。我全心全意的守望着那根戳在门前的竹竿,看着绑在竹竿顶端的那叠火纸。我想,奶奶会坐在那叠火纸上等我吧,那不是望乡台吗!
她会拉着我的手,给我讲离奇的故事。一直吓得我钻进她怀里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将我放到床上,自己偷偷溜到菜地里干活,直到我醒来。
奶奶很柔弱,裹着小脚,走路慢慢腾腾的,从来不大声说话,更未听到过菜园被偷过后的叫骂声。
记忆中,家里人很多,年年缺粮,不够吃。每当生产队分粮食,是大人们最烦心的时候,我们谁都不敢淘气。这时候,只有奶奶的臂弯才是我“遮风避雨”的天堂。
一次,奶奶正在纺线,我窝在旁边一只破箩筐里玩得正带劲。突然,奶奶哭起来,好端端的,嘴一瘪一瘪的,突如其来的悲伤吓得我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慌乱中,脚却怎么也蹽不上来,箩筐翻了,人倒了,只好随着箩筐一起乱滚。
后来想起来,在那个朝朝每日,从早忙到晚,却怎么也忙不来一个宽裕、安宁日子的年代,大人们多半脆弱,似乎脆弱才能保全他们廉价的尊严。在愁得不行,或者说不明白道理的时候,唯有沉默和妥协才能苟且自己一时的安生。
我们缺乏全职照看;没有商品玩具、没有电视,更不知道手机、电脑是什么玩意儿。在家里跨马由鞭,到处害人。不是家里的东西碎了、坏了,就是塆上某一户人家气急败坏地上门告状。大人希望早一点把我们送进学校,好有个关锁;我们也愿意上学,乐得有个新鲜的去处见稀奇广,更重要的是学校里有很多很多和我们一样的孩子。那时候的我很顽皮,奶奶更是盼望,孙子大了,能上学就好了。盼呀盼,就像盼望小牛犊上龙头一样,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看到大孩子玩水铳,我便找来一截竹子学着做。谁知竹棍圆溜溜的在木墩子上老也握不牢,刀子难得削到正地方。并且竹子质地坚硬,劲小削不动,用力吧,越发容易滑动。一来二去忙得满头大汗,心也开始浮躁起来。
突然,手指一凉,接着一热,殷红的血就像喷泉一样一浪赶一浪往外涌,接着,一阵一阵的疼痛席卷而来。完了,手指断了,我捏紧手指,呼天怆地地喊奶奶。
奶奶在菜园子听到“杀伢”样的嚎叫声,赶回来看到我的手上血肉模糊,地上到处是血,把她吓坏了。“过错,几大的过错哟”边哭着埋怨自己不该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边从盐罐里找出一块腊肉薄薄的削下来一片包在我的手指上。说来也怪,不一会血就止住了,疼痛也减轻了许多。怪不得奶奶总是在盐罐里藏一块腊肉,从来不舍得弄来吃,也不知道藏了多长时间。
后来听奶奶说,那根指头只剩最后一点皮肉牵拉着,不然早掉了,幸亏切在末端没有伤到筋骨。
奶奶说我长的狗肉。就那么处理一下,几天时间,手指竟长好了。只是创面有些不平整,指头前端好像多生出一点肉肉似的,小时候,总认为是那片猪肉长进去了。偏偏有段时间,手指发痒,愈发坚信自己是长了根猪手指,心里万般埋怨,责怪奶奶不该把猪肉包在我的指头上。奶奶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再看你顽皮不!”。
有一次实在缠不过,她扬了扬手里正在切菜的刀,说:“猪肉不怕痛,用刀割得试试看!”,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拉我。骇得我一溜烟往门外跑。“不割,不割,哄你的哟,莫跑搭倒了”,奶奶赶紧解释。可是,没有障碍的奔跑,我一下子就没了人影。
我终于可以上学了,奶奶在哪儿呢!她亲手缝制的绣花书包不知道又藏到了那儿,她说过,等我上学,她要去送我,还说,一定装些我喜欢吃的东西。
上学没几天了,奶奶也该回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炸碎了我的梦想,奶奶没有回来。我“哇”的一声哭起来……
不再哭的时候,我没法忘记那些哭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