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托·莫拉维亚( Alberto moravia,1907-1990),是当代意大利和西方文坛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我国读者
熟悉的《罗马故事》的作者。莫拉维亚的真名叫阿尔贝托·平凯等尔截( Alberto Pincherle)一九O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出生在罗马。父亲是画家建筑师。九岁那年,莫拉维亚患骨结核病,不得不卧床治疗。在长达九年的治疗和休养期间,正常的学校教育中断了,但他以顽强的意志和旺盛的求知欲,坚持刻苦自学,阅读了大量书籍,意大利和欧洲其他国家的文学大师薄卡丘曼佐尼、哥尔多尼、莫里哀、狄更斯果戈里、陀斯妥耶夫斯基等的作品,更是深深地吸引了他。据莫拉维亚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平均每两天要读一本新书。同时,他开始练习写诗。一九二五年病愈后,莫拉维亚用了三年时间,埋头写作长篇小说《冷漠的人们》
一九二九年,莫拉维亚的处女作《冷漠的人们》问世,使他一举成名。小说的主人公米凯尔是一个典型的资产阶级家庭的青年,他一直生活在痛苦的怀疑和折磨中。他隐约觉得,家中并非一切都顺当,母亲和姊姊卡尔拉似乎有什么隐瞒着他,她们的座上客利奥的行动也十分诡谲,神秘莫测。日子一长,他渐渐明白,他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利奥是母亲多年的情夫,他利用这个关系,以狡黠的方式榨干了这个体面的家庭的钱财,现在又反倒以施主的面貌出现,在卡尔拉身上打主意。卡尔拉并不喜欢利奥,但经受不住经济窘迫和利奥卑鄙追逐的双重压力,终于妥协了。米凯尔目睹这庸俗、虚伪的现实,又受到个轻浮的女人丽莎的逗弄,感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在某一瞬间,憎恨的感情突然在他身上迸发出来,他持枪冲进利奥的房间想一枪结果了他但枪击没有成功。激情消失了,他对周围污秽的现实的痛恨,也随之烟消云散。冷漠、无动于衷占有了他。他像母亲和姊姊卡尔拉一样,成了冷漠的人,品尝着随波逐流的生活的安逸
莫拉维亚在一定程度上描绘出法西斯统治下资产阶级空虚、堕落的精神状态,暗喻资产阶级的冷漠自私是法西斯主义滋长的精神土壤,同时把“冷漠当作一种的邪恶,予以谴责。《冷漠的人们》问世后,轰动法西斯控制下的文坛。小说接连印了五版,在准备刊印第六版时,遭到墨索里尼书刊检查机关的禁止。
嗣后,由于莫拉维亚采取同法西斯当局不合作的态度,经常被剥夺发表作品的权利,多次被迫出走欧美各国。
在三十—四十年代,莫拉维亚写作的小说,或者继续《冷漠的人们》的主题,表现资产阶级的心灵空虚、庸俗自私,他们偶尔也企图“违抗”现实,冲破环境的精神牢笼,但最终总是抛弃自己的“抱负”,跟现实妥协,“随波逐流”;或者描写资产阶级的家庭关系和两性关系,例如《未曾实现的抱负》(1935)、《倒霉的情人》(1943)、《阿谷斯蒂诺》(1944)、《罗马女人)(1947)、《违抗》(1948)、《夫妇之爱》(1949)《随波逐流的人》(1950)等。这些作品艺术上侧重客观主义的描写和心理分析,受到弗洛依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常常着意剖析人物的微妙复杂的心理。这一时期,也有若干作品突破这一框框,具有比较鲜明的政治倾向。《假面舞会》(1941),以隐晦的手法,通过对一个虚构的南美专制国家的独裁者的讽刺抨击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独裁统治。《瘟疫录》(194)中的一些短篇,运用大胆的想象和夸张,对那个黑暗年代里穷人和富人尖锐对立,资产者利欲薰心,贪婪无厌等种种畸形现象,进行了颇为辛辣的讽刺。
法西斯崩溃前夕,莫拉维亚被列入黑名单,几遭逮捕。他被迫逃到山区,过了半年多的难民生活。意大利人民掀起的轰轰烈烈的反法西斯抵抗运动战后诞生的新现实主义文学,对莫拉维亚的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给他五十年代写作的小说注进了新鲜的血液
《罗马故事》(1954)、《罗马故事新编》(1959),是莫拉维亚这一时期最优秀的作品。这两部短篇小说集收一百多篇故事,它们从一九五三年起曾陆续刊登于米兰《晚邮报》。莫拉维亚头一次跳出了中上层资产阶级生活的圈子,把目光投向罗马社会的底层。这些故事的主人公都是最普通、最卑贱的老百姓店员、仆人、餐厅伺者、司机、仆人、理发师、清道夫、洗衣妇、失业者、流浪汉、小偷。故事的内容,正如作者所说,几乎都是“奇谈偶闻或者小小的新闻”,或者说,是那些外貌平淡无奇,智力上也毫无过人之处的普通人的辛酸境遇。在战后的艰难岁月里他们为了一块面包,为了生存的权利苦苦挣扎,走投无路,最后只得铤而走险,去干犯罪的勾当(《教堂里的小偷)、《假钞票》);他们住在阴暗、肮脏的贫民窟里,衣不蔽体病魔缠身,为豪华、资产者的罗马所不容((大热天里开的玩笑》);他们家庭里人口众多,无力抚养新生的婴儿,既想把孩子撂在有钱人常去的教堂,让他长大过上好日子,但又想咬紧牙关,把亲身骨肉留在身边,一起受难,内心充满剧烈的痛苦(《孩子》)。这些不幸的人是社会的弱者,时时担惊受怕,但命运总是捉弄他们,或者平白无故地使他们遭到飞来的横祸(《他的日子》);或者他们纵然在爱情、生活上成了幸运者,但幸运仅仅是短暂的、偶然的,灾祸很快地就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倒霉的一天》《你中签了》)。还有的故事,以犀利的笔锋揭露了富人们不择手段地追逐铜臭的卑鄙灵魂(《(中人》)。
在《罗马故事》里,莫拉维亚的艺术才能一敏锐的观察力,细致的心理分析轻松自如的笔触,得到了最好的发挥。他以栩栩如生的画面,向读者展示了罗马下层人民的日常的生活,他们的微小的希望和痛苦,欢乐和呻吟。另方面,作者也常常过分夸大社会现实的力量,主人公在邪恶的社会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软弱、可怜,总是逃脱不了厄运,这也使《罗马故事》染上了一重哀伤的色彩。《罗马故事》出版后,受到各国读者的热烈欢迎
长篇小说《乔恰拉》(1957),也摆脱了莫拉维亚以往作品中反映资产阶级生活的传统题材描写罗马一个小店铺的女店主在抵抗运动期间的经历。乔恰拉是农民出身,后来成了小店主,她最初指望战争尽量拖长些,好多做点黑市交易,给女儿准备一份出色的嫁妆。战争粉碎了她的美梦,迫使她抛弃罗马,跟随一群妇女颠沛流离,逃难到山区。作者自称这是一部“反映抵抗运动的小说”,但作品没有正面描写抵抗运动的斗争场面,而是以乔恰拉逃难期间的遭遇为主线,广泛地描绘了德国法西斯入侵带来的各种灾难:贫困、盗匪、农民破产、食品匮乏道德沦丧;最后,乔恰拉的纯洁、美丽的女儿,在荒芜的教堂里,被德国鬼子奸污,心灵受到推残,堕落为放荡的女人。在莫拉维亚的笔下法西斯是作为一种邪恶的黑暗势力,遭到道义上的譴责。书中唯一出现的反法西斯战士米凯尔,是一个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他脱离人民,脱离现实生活懂得书本上的道德原则和背诵但丁《神曲》的名句,结果死在德国侵略者的枪弹下
六十年代,意大利度过了战后的困难年月,出现了“经济奇迹”,进入了“福利社会”。描写资产阶级“异化”的题材,在莫拉维亚这一时期的创作中,占据了主要的地位
长篇小说《愁闷)(1960),写一个出身资产阶级家庭的青年画家季诺,虽然生活优裕,却自幼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愁闷”所折磨。他先是专心致志于绘画把艺术创作当作解脱“愁闷”的出路,遭到了失败。他又发狂似地追求一个淫荡的少女,希望在情欲中寻求精神慰藉,结果却更深地陷入了“愁闷”。最终,他只好决定以自杀来了却一生。这部小说在表现“现代人”的“异化"的旗号下,反映了在当代西方世界里,现代人无所适从、颓废苦闷、悲观厌世的精神状态
异化”的主题,同样贯串在莫拉维亚随后发表的作品里,例如短篇小说集《不由自主》(1962)、长篇小说《注意》(1965)、《我和它》(1971)和一些剧本。
从六十年代起莫拉维亚一连发表了三部以妇女为主人公的短篇小说集《天堂》(1970)、《另一种生活》(1973)、《嘿》(19076)。这些作品的主人公全是资产阶级女性过着富裕舒适的物质生活但精神生活却极端贫困、空虚。孤独、忧郁、受压抑的感觉像影子一样伴随着她们。她们常常产生幻觉似乎在爱情、金钱、名誉、家庭生活中获得了幸福同周围的现实建立了真实的关系但现实犹如梦游症患者经历的梦幻飘忽不定,扑朔迷离。她们厌恶这种生活,企图起来“叛逆”,但到头来还是无法摆脱赖以生存的现实,总是得到“另种生活”。正像俗语所说,“天堂虽然存在,但虚无缥缈
一九七八年,莫拉维亚最新的一部长篇小说《内心的生活》问世。小说以九六八年震动意大利社会的学生造反运动为背景。主人公德西黛利娅是罗马的女青年,生活优裕,受过良好的教育;后来纵酒狂饮的母亲告诉她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妓女所生。德西黛利娅陷入了精神危机,从此时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命令她,要她向原先认为是美好的,现在突然发现是混乱的资本主义社会进攻。她和一群造反分子为伍,逐渐形成了天真和无耻、率直和疯狂相混合的性格。但她无法解脱危机,最后终于明白,只有反对一切她才能获得自我。于是她杀死了那个蹂躏了她的青春,教会了她杀人的恐怖主义者。小说打破传统的手法,采用对话体裁,形象地揭示出,大资产者丧失了一切理想,把财富权力当作享乐的手段,小资产者则以虚假的革命理想为旗号,掩盖对享乐的贪婪。
莫拉维亚在这些作品里,撕下了当今西方社会的豪华繁荣、令人眼花缭乱的外衣,暴露了它固极的荒唐、堕落、脱出常轨的特征,以奇特而真实可信的画面刻画了现代人深深陷入的无可救药的思想危机,具有积极的认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