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醋翁
作者｜张天乐
“灌醋来——”在县城的大街小巷，经常会听到这一声浑厚而嘹亮的吆喝，循声望去，就会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年人，个头不高，身体略胖，一双粗大的手掌握着架子车辕头，边走边喊，走一阵儿，歇一阵儿，翘着花白的胡须，笑着卖着，转着逛着，自享其乐。
我曾多次在老人跟前买过醋，每次都是听到他富有特色的吆喝，才拎着醋壶出来，灌回他那新鲜的手工醋，虽然他的价格比超市里的瓶装醋要稍高一些，但是，大家在他这里买醋还是要多一些。我见到他多年来总是同样的装备，在传统的木制架子车箱的中央，用粗绳四角连线的架势绑着塑料醋缸，缸上的盖子严严实实，既能保鲜，又防止污染。
老人穿戴几乎是常年不变的，稀疏的头发上罩着一顶旧毡帽，上身的对襟短衫明显有些过时，腿上裹着的大裆裤子也有些年头了，腰间围着能绕几个来回的腰带，在腰带前方还插着长杆烟袋，这样的打扮简直就是我们关中农村老汉的标志形象，不过只能算是怀旧版的。然而，卖醋老人的言行却并不落伍，笑谈之中，颇显时代意识。在他歇息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与他闲聊，聆听他这位老有所为者的人生感悟，只见他舒适地抽着旱烟，悠闲地吐着烟圈，从嘴角边说出一些简短的生活哲言，一些令年轻人汗颜的道理。
原来，老人家已经年过八旬，住在县城西郊的村里，家庭式手工作坊的做醋已经三十多年了，那是改革开放初期，他是个响应国家号召，起手最早的个体经营户，后来村里的其它企业转产或者关闭了，唯独他的醋坊坚持到了现在，经济效益自然也是令村里的人羡慕了。按理说他现在的生活富裕状况，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卖醋挣钱了，儿女们也劝他歇在家里享清福，可是，老人硬是要执着地坚守着阵地，每次按照工序做醋，每天按照时间卖醋，依旧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卖醋的过程，已经变成了这位老人的生活规律，黎明即起，翻缸淋醋，早饭过后，沿街叫卖，午后休息，备些原料，倒些醋糟，看看打牌，下下象棋，瞧瞧电视，早早入眠。瞅一瞅老人家快乐而有序的一天，比一比很多人复杂而忙乱的奔波，就不仅仅是羡慕，还有些许的嫉妒了。
这位老年人卖醋，简直就是我们县城的一道风景，而且是唯一而独特的风景，许多群众围观或者议论，言论中多少会有些醋意。在眼下商味横流的社会，在眼下科技发展的时代，他三十多年来坚守一个小小的作坊，坚持一种传统的工艺做法，实在是很不容易的，让人惊奇的是；一位早过古稀之年的耄耋老人，依然身体强健地坚持劳动生活，而非迫于生计，这不正是体现出我们勤劳善良的民族本性吗？这种自食其力的精神内涵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岂不令人赞叹，岂不令人敬佩。
老人家拉着架子车出来卖醋，卖给大家的不仅仅是醋，还有他沧桑的经历和顽强的意志。他酿造的粮食醋，一直用最传统的农家做法，多年来味道不变，凡是吃过的人都会说好，那真是又香又酸，有的人竟然在家里给醋里兑些水，当作降暑的饮料，喝得蛮解馋的。
所以，他在诠释卖醋的举动时，就有几句冠冕堂皇的自信话语，个人要继续努力，让大家口福不变，饭味齐全。其实，他私下里告诉我，他就喜欢在家里干些体力活，出出汗，再出来用劲拉车子，满街道转着，散散心，浑身舒坦，心情畅快，难怪他这把年纪了还精神矍铄，步履矫健。原来，他的卖醋行为是利人利己，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再听一声老人家的吆喝，真是声如洪钟，穿透街巷。“灌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