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雷了,也下雨了,今日天气出奇的好,春天来了,下周就是清明了,早上开车到公司的路上还在想,岳父究竟是哪一年走的呢?岳母倒是记得,去年是三周年,岳父早两年先去,如此算来,岳父去世已是六年了。 岳父的去世,让我相信人走后是有灵魂的,他离世的那天夜里,胆小的他叫我去送他到那个世界,他不知道,我其实也是胆子很小的人,只不过,在他面前,我一直装作很坚强,走到半路,两边都是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我生来所没有见过的,我努力的睁开眼睛,一宿不眠,我终究还是想清楚了,岳父那天是真的走了。
他走了,我就开始学着遗忘,看到医院就绕道走,怕想起那三年里陪床的日子,怕想起他看我的眼神,他是不想走的,好多次,他都喜欢听我说他会好起来的;看到大街上骑车的老人,有时背影那么像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超过去,看一看,其实,不是他,只是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想。
去济南看病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在饭店里吃饭,点了一条好大的鱼,他吃的很认真,尽管他的牙齿早已掉光,但我能感觉到那应该是他吃的最香的一条鱼,第二天,他就躺在了手术台上,从那以后的三年里,他躺了半年,学着站立半年,学会走一年,第三年,他又躺到了医院里,再也没有起来。
这三年里,我们一直同在,每次在医院里早上我回公司上班的时候,他都会问我么时再来,我笑着说,下班我就回来,他就点点头,满心欢喜的等我,等我回来给他喂饭,等我回来给他洗脸刮稀疏的胡子,等我回来给他活着的信心和勇气,其实,那时的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已经是个六十多的老头了,但他一直忙碌着,退休了还闲不下来,返聘回家具厂给人家帮忙,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没耽误过一天。
他给我讲年青时一个人去大兴安岭采购木材,在深山老林里呆了足足一个月,吃野鼠,喝雪水,还有一次差点被木头砸到,把命丢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说这些的时候,他眼神里洋溢着自豪与力量,这大概是他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做的最英雄的一件事,叫我如何也不能把那个在大集上买了二斤豆腐,回家发现卖豆腐的多找他两毛钱,又返回十里路赶到集市上把钱退给人家的那个老头联系在一起。然而,他就是一个人。
第一次非正式的去他家,他一点都没挑剔我,和我聊家常,眉眼里都是慈祥与安宁,他坐在那把古式藤椅上,平和的看着我,也许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要做一家人,做他的女婿,做他信赖的好孩子。
我走的时候,天黑了,我骑着自行车穿过三五里路的庄稼地,也是那些年容易出现“劫匪”的乡间小路,直到骑到路灯亮起的县城大道上,回头看去,他扶着车子,站在恬淡的月光里,看着我,那一刻,我似乎读懂了他,他把他最小的女儿交给我了我,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任何的要求,就是在我们两个婚后闹矛盾妻子回娘家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都没变过,平静里满是信任,祥和里都是鼓励,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像他走过的路一般踏实。
婚前春节那年,我按照乡俗买了几只白条鸡和几条鲜鱼给他送过去,听说细心的他发现有一只鸡少了头,还有一条鱼少了尾巴,为此他惶恐不安,四处打听这预示着什么,好在后来一个有威望的人告诉他,这叫做好日子没头没尾,他才安下心来。他不是不放心我,他是真的在乎我们的未来,真的在乎他小女儿的幸福,在乎到骨子里。
婚后会亲家的时候,很少喝酒的他喝了足足有半斤酒,频频给我父亲说,小杰没干过家里活,什么都不会,多担待,那一次,他的眼神幸福而谦卑着,谦卑到泥土里,我想他一定是想为小女儿的一生营造最美好的家园,就像移植精心养育大的一朵最心爱的花,小心而忐忑。他不挑剔,也许从见我的第一眼起,他就感觉遇到了挺好的一块土壤,但他不说,永远都不说,以后更不会说了,而今他走了六年多了,今天天气很好,春天来了,树上冒出嫩芽,而我坐在人群里,一次一次的泪流满面,想起他。
他会一切安好,在那边!
【作者简介】一树夜色(王洪金),茌平人,77年生,喜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