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做了一个小手术——切除阑尾。对于像她这样十六七岁的,不大不小,没经历过风雨的年龄,自然害怕得要命。我就平和地说,你嚷着天天说肚子疼,现在查出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手术。再说只是做一个微创手术,打上麻药,没有多大伤痛。她还是不放心,又咨询了一下主治大夫,医生可不像大人对她那态度,不耐烦地撂下一句话:“那有那么娇气,你看现在的小孩子,头上不还扎着针吗?”女儿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说什么。我知道女儿心里难受,就劝慰道:“古有关公刮骨疗毒,今有将军不用麻药进行眼部手术,学学前人的精神,便不会觉得疼了。”女儿嫌我文绉绉的,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样子。
周一早晨九点左右,女儿在医生的带领下,自己走进手术室,进门之前,还非常坦然地冲我嫣然一笑,我心里才较为平静开朗起来。想想现在的孩子,只有享不尽的富,没有受了的苦,如今孩子不得挨上这一刀,心里还真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等待的过程就是一种煎熬。时间也一点点被拉长了,所有的家人都在翘首以望,她妈妈抱着胖小子不停地走动着,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寂静甚至有压抑的氛围。我的心情也渐渐焦躁不安起来,拿着手机,紧盯着手机的时钟,观看着每一个数字的变化,甚觉是那样的漫长,手术室左面的屏幕上不停地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整个五楼大厅里的人都是一种表情,严肃而紧张,每每看到手术门开的一刹那,便有一股人流的涌动,较为呆滞而麻木的脸上立刻变得亢奋起来,等护士叫到其中名字的时候,大部分的人犹如落潮的水退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如原来的样子。
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女儿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了。由于只是局部手术,所以意识还是较为清醒。可能是术后疼痛,不说一句话,只是双眉紧蹙,较为柔和的眼神似在遮掩着心底的伤痛,又似恍惚,脸色蜡黄,嘴角微微扬起,凌乱的刘海儿,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头上太阳穴处的血管一起一伏地涌动着,浓黑的柳叶眉这时也不再精神发亮。平静地躺在手术车上,超然地安稳,没有半点呻吟。满身的疲惫,无精打采的,恰似曝晒的苗儿、失水的鱼儿,虚脱了一般。
我接过手术车,缓缓地推进五楼的电梯,下到四楼病房,要把她平抬到病床上。我的右胳膊轻轻地穿过脖颈把她的头微微抬起,左手紧紧地托着腿往前挪,因为做了阑尾手术,只能直直地平躺,所以才觉得女儿竟是如此的沉重,我和她大舅两个人三挪两挪,好不容易移到床头,掖好被角,站起身来,我已累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她大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汗涔涔的,气喘如牛。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女儿面色红润,二目有神,恢复了元气,精神了不少。已能说话,但声音很是细微缓慢,她告诉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做手术的过程以及我把她抱到病床上的喘息声。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小勺,尽情地享受着喷香的小米饭,早已全无术前的畏缩和忧郁。当医生进来输液的时候,女儿爽快地伸出右手,捋一捋袖子,直看着尖细的针头扎进纤细的血管,竟没有半点的惶恐。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这可不像先前的她,沉不住气,稳不住心,猴急得上窜下蹦,闹腾好一阵子。或许是经历了手术的痛苦或者是祛除了心头之病的缘故,扎上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注视着药液一滴滴从瓶中消失,等我唤护士给她换上另一瓶液体的时候,她竟然熟睡着了。
接下来的三天的时间里,虽然累,但累并快乐幸福着,我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女儿。三天下来,我的体能渐渐招架不住了。由于单位、医院、家庭三点一线,疲于应付,精神恍惚,丝瓜瓤子似的,觉得整个身体被抽空了。那天临近傍晚,下班急匆匆到了医院,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睡得那样安详,我也要缓一缓绷紧的神经,于是坐在椅子上,竟不觉间睡了过去。恍惚之中,一件衣服轻轻盖到了我身上,我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女儿已站到我跟前,双眼通红,嗫嚅着小嘴,缓缓地冒出一句滚烫的话语:“爸爸,你别累着了。”那一刻,我猛地惊醒,孩子的话语如滂沱巨浪澎湃着我的心,我以为在我的心里,孩子就是我的天;原来在孩子的眼里,我也是她的天啊!来不及多想,假装迷离眼睛的我赶紧起身,慌不择言地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妮,你饿了吧?我给你买饭去。”走出病房,转过拐角,我的泪掉了下来。
等到出院那天,我们欢欣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办理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门口的一刹那,竟是那样的轻松,女儿回头仰望着楼顶那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澄澈的眼睛里竟还有一层闪光的泪花,竟是有点不舍。
【作者简介】李克成,山东高唐人,高唐县第一实验小学教师,1973年5月出生,自小喜好文学,热爱创作,曾获得优秀班主任称号,指导学生发表多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