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伟(四川)
■大娄山之夜
桐梓的山,是有别于巴蜀之地的。虽说有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来为蜀山壮名,但进入云贵,山,就更加险俊了,峰峦叠嶂,有奇峰突兀,高山深涧,又有怪石嶙峋,连绵起伏,不绝于眼前的世界。
蓝天白云下的翠色,只要山风轻拂,那翠色就化作了漫天的碧波,遍洒这无尽的山峦,把远近的山岗与沟豁,染成千百种绿来,深绿、浅绿、暗绿、碧绿、蓝绿、黄绿、灰绿、褐绿,当然也要有如黛的青山环顾,把这满眼的青翠呵护其间。空气也就洁净了几许,让呼吸贪婪。
这里是大娄山,这里是黔北第一村——杉坪。
从210国道转入路况极好的乡村道路,山路的特征陡现,急弯的窄道,在极陡处连续折转,每一次转弯,海拔就上升几个百分点。
虽无惊险,但也是一段难爬的山。
自然的绿色之外,开始出现人为的风景,远远近近隐于翠绿中的小木屋,黄色的身影时隐时现。
一座高高的山岗,一座木风车被山风吹动着,懒懒地旋转,时有鸟儿停在上面,不知谁又惊了它,转瞬消失在丛林间,只留那一声声脆啼婉转,传入耳朵里,浸入心田,旋即被山风吹散。
山,渐渐高了,小木屋在咫尺间,有花木簇拥着,有草坪相间,蓝天更为清澈了,白云在手指间流转,风卷云涌,把儿时的梦变幻着,一派大好的河山。
这里是开元芳草地。
天色渐晚,归鸟啾啾,鸣于松林翠竹间,落霞灿辉,把西边红遍,可那血色的烂漫总是撕拼不过夜色的浓重的,青灰色的光中,月亮开始露出银色的脸,也有孤星相伴。
鸽群是最晚的归鸟,扑腾在草丛与树林间,期盼着游人最后的施舍。
夜幕,终于把最后的天光驱散,深蓝色的苍穹下,大娄山如剪影的仙魔兵团,将可怜的我团团围住,要想冲出这层层的围困,只是枉然。
篝火开始升腾起来,小小的火团,照不尽这莽莽大山。只有欢愉的脸在火堆旁,忽明忽暗。
夜风渐寒。
火,开始节节上窜,火塘边开始了歌与舞的狂欢。
也有银铃婉转,也有雄浑辽远。只有祝福的话语不变:“兄弟,生日快乐!”酒杯相撞的铿锵声不断,“干”与“不干”,都肆无忌惮。
火,还在跃动着,幻化成阿娜的腰肢,幻化成啤酒大肚汉。舞者的姿态,在专业之外是可以评定等级的,只是星月相距太远,从不评判。
烤肉的熏香,撩动着随行的小孩,贪吃的嘴,总把这个尝尝,那个嗅嗅,惹来身旁大人的笑骂,火光映射出可怜的泪珠点点。唉!再递上一串吧!把瓜稀稀的小娃逗在哭笑之间。
夜风渐寒。一条小路沉睡在幽静中,被欢歌后的人群惊醒,第27栋小木屋将我安顿了下来。入眠,大娄山。
■黔北花海
山风送来松涛的幽怨,有鸟惊飞林木草丛间,鸟语婉转,远远的列车嘶鸣着,把夜梦轻断。
大娄山的黎明,有山雨飘散,把这绿色的山林,染上一层湿漉漉的亮丽来,悬挂的水珠把天光折射,有飞蛾与小小的昆虫吮吸着,新的一天正待舒展。
六月,不是看花的季节,但主人的盛情是难以相拒的。
花海很大,当得起“海”的字眼。一岭又一岭的翻越,即或车行其中,也需些时间。只是眼前的花海正是马鞭草开过的时节,花农正忙着割去那开始残败的花茎,以至满园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浆的气息,虽无花,也让心情怡然。
主人介绍,新播的花种正在那一垄一垄的花田里萌发,要在下一个花季才会盛开。
眼前的花田,是黄褐色的。放眼开去,如黄色的波,漾过此丘,漫过彼岗。花田中,间杂着一团团绿的树,翠的竹。甚至,一棵孤独傲立于荒原中的松柏,昭示着荒原不荒,生命正在脚下生长。
其实,那等待的季节原来也是花开的时节,只是那花儿开在土地之下,正悄无声息的萌发、绽放、盛开……
一条紫薇编织的花廊从这个山岗延伸到那个山谷,似乎没有源头,亦没有尽头。人行其间,被其茂盛的绿枝所遮掩,忘却了廊外的世界,只有风偷偷的越界来访。
那是当今世界最长的紫薇花编织的植物长廊,正在申报吉斯尼世界之最,主人给它取了个紫色的名——爱情长廊。人行其中,不知爱的尽头,也是一片良愿。
360度观景台高高的伫立在这1100米海拔的山峦上,在空旷的原野中,极为醒目,虽感有些突兀,但确是个放眼这大娄山与桐梓的好地方。
虽没有百尺危楼之感,但被山风裹胁着那独立于此的建筑,钢架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还是让恐高的心随之发颤,只好扶梯而上。
攀上观景台顶层,山风越发强劲起来,巨大的观景台似乎在风中摇摆着。眼前的花海也尽收眼底,那是个阡陌纵横的世界,只等花开。
极远处,有连片的楼宇被如线的道路串连起来,不时有高铁穿越在城市边上的山峦与山谷间,那就是桐梓县城。
视线越过县城的繁华,一笼巨大的白烟升腾在山豁间,大煞风景。
我甚至在想那是不是我儿时的手,绘出的无数工厂与烟囱画面,最后残存下来的一幅,遗落在此,贻害了这青山绿水数十年。
一群飞鸟掠过,把那沉沉的白烟划出无数道弧线来,破碎的白色正分崩离析,我仿佛听到,那极远的烟囱正发出震耳欲聋的溃响,刹那间,崩塌在大山深处,建造者发出的最后哀叹,也在那一刹那被掩埋,白烟如盘古开天时的浊气,收缩着,渐归土地。万物重新开始了生长,荒芜的杂草和藤蔓,率先爬上了昨日滚烫的砖瓦,用绿色把废墟装扮,也有蛇虫穿巡其间。废墟出现了生机,开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来……
花海的一角,还有一片尚未收割的地带,一池小小的荷塘,被紫色的马鞭草包裹着,形成一片小小的紫色的海。风过之时,也有波涛翻卷,引来女人们无尽的爱,百般的摆拍;招来蝶儿蹁跹,错误地落停在那花样的笑脸上,旋即,惊飞隐于万千花丛,无影无踪。
不知是花装点了那美丽的容颜,还是她,亦或是她,把花儿陪衬得更加靓丽了。
花海,以一个片断诠释着它——花花的世界。
■娄山关
210国道在此变得窄窄的,全是弯道,现代化的进程,改变了娄山关的原貌,却改变不了那山口关隘的雄险。
从巨幅毛主席诗词题墙处的绝壁来看,210国道切开了原始山谷的最低处,形成90度直角对峙的崖壁,把国道牢牢地夹持在中间,可以想象冷兵器时代的娄山关,真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娄山关题壁处,留影者众多,地势太窄,又有大型车辆来往,真还不是个久留的地方。
沿石梯而上,一个小小的平坝,有着仿古的垛墙,几门铸铁火炮正对着关外,只是,那里再没有奋而揭杆的乡民,再没有来去匆忙的山贼与马帮,再没有苦守关隘的官兵与拼死的反叛。当然红军与王家烈的黔军也都只回荡在历史的记忆里,不复重来。
垛墙的一侧山崖壁上,苍劲有力的巨摩崖石刻“娄山关”,应是舒同所题吧!民国时期的题记,已无处可寻了。
越过横跨210国道的石拱桥,步入小尖山,山路崎岖多弯,一处小小的山岗,几多当年遵义会战的壕坑,散布在窄窄的山尖。壕坑已成文物,不许跨入,不然,定要在那昔日的战壕里,等上一等,屏住呼吸,聆听那八十年前呼啸的枪弹声和那冲锋的号角。固守的惨烈,义无反顾的执着,还有那垂死前的几多无奈。
坑内荒芜着杂草,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一反昨日的惊心动魄,让所有的悲壮与惨烈都潜伏了下来,安静着,安静地任由来去者称赞与长叹。
向先去的壮士,致敬,向那几千年来为中华民族之奋起而牺牲的先烈,致敬。在纪念碑前。
小尖山与大尖山之间有一索桥相连,悠悠晃晃,摇摆在过去与现在的历史夹缝间,密集的枪炮声在桥下的山谷回响着,一阵甜甜的笑又在桥面传递开来,众多帅哥靓女,为相机而展开了笑颜。相机无言,该记住那昨日的厮杀,还是该记住这眼前的悠闲?
唉!任山风来作答吧!索桥,还在山风与行人的作用下悠晃着,雁鸣塔的风铃不时传来清脆的铃声,忽近忽远,时大时小,或隐或现。
笔直的古杉,荫遮了本就不太明朗的天,树荫下的光,如此迷茫着,总听得见那逝去的马蹄声,总听得见那冲锋的号角响彻在耳畔,只是我的脚步犹疑在上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