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几位朋友闲聊的话题落到了书上,异口同声的说法是很幸运多年前与书结缘:找书、借书、买书、读书、藏书,从书中汲取营养。但说到如今,大家的言辞有了分歧,有的说,很多年不买书了。有的说,很多年不读书了。有的说,住的地方大了,却没地方放书了。有的说,都手机阅读了,不需要纸质书了。有的说,都网上购物了,书店应该成为历史了。静静坐在一边的我,听着这些话,也渐渐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任其信马由缰,去岁月深处去搜寻自己与书结下的那些缘分。
舍得饼干不舍书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神奇。由于成天围着爱看书的姥爷、老妈和老舅的身边转,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还没上学的我,竟然囫囵吞枣地认识了几个字,还像模像样地到处找书看,见到谁在看书,就凑到人家跟前,或央求人家念几句,或哀求人家把书给我翻两下。于是,村里有人看我的目光便有些异样,也有好心的长辈开始提醒我的爸妈,书把你家这小子的魂儿给勾去了。爸妈倒是不太在意,哈哈一乐也就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了。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才让爸妈相信,村里人并非言过其实。
记得那是一九七一年初夏的一天,我跟着老妈去油坊供销社(与如今老家村子里的小卖店类似),嘴上说得好听,帮妈拿东西,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供销社的高大柜台里那一堆现在想起来又黑又硬的饼干对大人和小孩儿的吸引力绝不亚于今天孩子们对哈根达斯的渴望与垂涎。不是神仙的我自然也不能置身于外。一路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圆圆的饼干,口水也是咽了许多回,当然,也有一部分顺着嘴角开小差儿。进了供销社的门儿,便挣脱了妈妈的手,直奔右手边那放着饼干盒的柜台。来到跟前,我呆住了,那柜台里已经没了饼干盒,取而代之的是三排斜立着摆放的书,上边两排是以画多字少的小人书,下边一排是四本厚厚的大书。那两排小人书彩色的封面顿时让我目不转睛,嘴里嚷着:“妈,我要这个。”正在和营业员打着招呼的老妈,闻声转过头来一看,便脱口而出:“坏了,今天这一毛钱剩不下了。”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老妈在买了盐和一把铁锹之后,只剩了不到两毛钱。书和饼干只能买一样了。在得到我的坚决回答后,老妈花九分钱给我买了平生第一本书——连环画《海岛女民兵》。供销社的售货阿姨当时问我,为啥要选这本,记得我的回答让老妈和阿姨瞠目结舌:书皮上画了我最喜欢的东西:枪、红旗和长得像老妈的女民兵。那位阿姨随后叹了口气说了句:“头一回看见不买饼干却买书的孩子。看书可不当饭吃呀。”
有了第一回,随后便一发而不可收。随后的几年,老妈手里再也攒不住硬币了,一分、二分、五分,都被我陆续递到了供销社卖书的那位阿姨手里。小书、大书、杂志开始占据我的业余生活。当然,那个年代农民们温饱难继的生活中,自然不会有钱让我尽情买书,同时呢,那个怪异的年代,也没那么多的书可买。于是,我便像一头饥饿的狼流窜在荒漠上,不停地寻觅。正是这种寻觅,使书在我心中既亲切、又遥远,同时还有无数个神秘,激发着我的兴趣,直到如今。
不能忘却的阅览室
许多人都说,命运捉弄人。这话到了我这里,变成了命运眷顾人。少年时代被书弄得神魂颠倒的我竟然在走出大山之际,与省内第一次开办图书发行中专班相逢。收到通知书时,压根没有填报辽宁省印刷学校图书发行专业的我自然不知道图书发行是何种行当,但看到图书二字便稳了阵脚,管它呢,有书便是好事。到学校报到后,得知竟是新华书店招人。私下里心中大喜,将来在新华书店上班,那还愁买书看书?赶紧写封信回家告诉爸妈。爸妈的回信说了句我永远忘不了的话:“天注定,书呆子命。”
更有神奇之事。开学没多久,班主任找到我说:“这段时间发现你特别喜欢书,安排个义务的活儿给你,和另外一个同学业余时间管理学校图书馆的阅览室。”我一听,差点儿乐背过气去,面上还要装得矜持,忙不迭地给班主任表决心。从那一天开始,随后的一年半时间,学校的阅览室成了我的书海。这片海,宁静开阔,一本书就是一叶扁舟,一本杂志犹如一张美丽的帆。在这里,我领略了哲学的精辟、文学的瑰丽、科学的神秘;在这里,我这块文化贫瘠土地得到了充分滋养,荒凉的心灵世界开始萌发新绿。如今,每每看到新人来书店上班,我总会寻机跟人家说,多看点儿书,别浪费这里的丰富资源。
说阅览室不能忘却,还有一条,就是因为总也忘不了身处阅览室,周围全是书的良好自我感觉,所以若干年后,自己在买房子时,说啥也要多买一居室布置成了书房,结果多花了不少钱不说,还成了自己做家务的专属区。因为,那一屋子书都是我的宝贝,别人收拾,自己定是万万放心不得。
写书出书的速度激情
在书店干了三十年,卖书是工作,买书看书是乐趣。久而久之,忽然萌生野心:一辈子净看别人写的书了,自己能不能写本书,让别人也读读我写的书。念头一出,吓自己一大跳,虽说平时也照葫芦画瓢,仿着大作家们的口气涂抹了几行所谓的诗,可那是连自己看着都脸红心跳的东西,如何拿得出给别人瞧。直到认识了几个网友,看他们在网上发作品,同时他们还鼓励我也来晒晒。于是,便鼓起勇气,发了几篇小短诗。没想到,大家一致说好。随即胆子也渐渐大起来。在网上发的作品也愈发多了起来。忽然有一天,几个文友聚会,其中一个文友建议我说,在网上发了那么多东西,为啥不结集出版了。我心里惶惶的,怯怯地问,我这水平能行吗?那个文友说,正在筹划一套诗歌丛书,你先把稿子统编一下,拿给主编看,通过就行了。我问,啥时候截稿?得到的回答是,越快越好。我琢磨着这话,心里说,要续与书的新缘,剩下的最后一段路必须是加速跑了。
随后的半个月,我的生活节奏是夜以继日:白天正常上班,夜晚通宵达旦。等我把编好的一百首诗,好友写的序,自己写的后记以及目录文档交到主编手上时,我明显感到他的惊讶。几天后,QQ留言来了,稿子没问题,可以出版。当时,我的眼睛模糊了,默默的。心里却在与一九九九年去世的母亲说着话:老妈,幸亏你当年给我买了那本小人书。
三个月后,一本名叫《诗情岁月》的诗集面世了,读者也看到了那本书的后记《永远的书缘》。熟悉我的朋友都说,那是你的心里话。
如今,我对书的一切依然如初,这是属于我的初心,并沿着时光隧道缓缓向前,渐渐走向深处。我坚信,那深处必定是诗意盎然、百花齐放。
作者简介:
王维亮,笔名,一笑了之,辽宁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