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慧
顺其自然不是因循苟且。而是穷天理、尽性,以至于命。有人说“思念是最好的还魂丹。”我只是想用思念让回忆永远活在身边,只是知道努力过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是当黑暗和厄运来临时“顺其自然”也该是“逆天改命”。
小时候我和哥哥养过一只不大不小的黑狗,曾一度让我们骄傲自满,且取名为“黑火,”也叫“黑货。”那应该是它成年后的样子,看起来也威风,跑起来像阵风,蹲在那里凝视着远方或者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远,略显火色的瞳孔好像拥有狮子的霸气,在表达着对我和哥哥的信任、不舍、等待和守候,有他人经过时随便抬起的一眼,便让人觉得畏惧和胆寒。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事实上对于“品种”在心底从来就不曾在意。总之对于狗的热爱在那个时候膨胀到了极点,不管是小狗还是老狗,也不管是别人家养的还是自由流浪的,更不管是健康着傲娇的还是病态着难过的,都喜欢。在没有拥有“黑火”之前,想着那些狗如果有一只是我们的就好了,然而这种倔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实现。
直到某周的一个星期五,是我们当地的“赶集”日,下午放学屁颠屁颠儿的跟在爷爷后面,左顾右盼,走走停停,就那样懒散地跟着回山上老家过周末,就在最后一次左顾右盼结束的瞬间,我们顿时觉得那种“倔强”涌上心头,狠狠地冲击着脑门,欣喜若狂的是,这里有个大娘在卖小狗崽,筐子里有五六只胖嘟嘟的小狗狗,有两俩嬉戏打闹的,有像可怜虫似的找不到伙伴的,有迫不及待想要破筐而出的,可爱极了,哪个都好看、哪个都好喜欢,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买哪个,且不管爷爷会不会掏钱,更不管要多少钱,自顾自的一顿挑选。奇迹和惊喜有时候就是来的那么突兀,我隐约听到框子侧面还有小狗在奶里奶气的呼喊着,是想要到框里找小伙伴取暖还是要回到妈妈身边保暖,我不清楚,这寒风凛冽刺骨,我不经打了一个寒颤。还有可供挑选的吗?不曾想,竹筐旁边只趴着一只黑的发亮的小家伙,两条前腿软软的无力站起,两条后腿用力的登着地,连同圆圆的小脑袋和软弱的前身,好想被魔力硬拉着向前推移,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想必已是挣扎了多时。此刻却停了下来,圆嘟嘟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翘起的小尾巴颤颤巍巍的,但是火红的眼神是坚定的,坚定的想要爬到妈妈身边或者想要什么帮助,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这不就是还不会爬的小婴儿吗?真是“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惊喜哪个先来临,”也可能是两者相伴同时来临,失望和怜惜让我无暇顾及到底是如何造成的,便情不自禁地把它抱起。
爷爷凑过来问大娘,“这个怎么弄的?”大娘没好气的回应,“生下来腿就软的,没人问,怕是养不活,有人要就便宜处理掉,实在没人要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后知后觉的我知道这绝对是惊喜,我才不要什么听天由命,我要逆天改了这小狗的命。
我没听懂它细微的呐喊,不知道是在哭泣还是在庆幸,就像我从来不懂婴儿的哭泣到底是要怎样?但我知道我在庆幸,没管爷爷什么想法,没顾大娘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我把小狗抱在怀里撒欢似的跑远之后爷爷和大娘该如何了结。反正我跑走了,反正我有一只小狗狗了。哥哥跟打了鸡血似的,放下手中的小狗开始狂追。八九公里的山路我和哥哥喘着粗气,留着汗水,哥俩一路疾步向前,像小偷一样谨慎,像土匪一般霸道,然而内心却怕爷爷追上来把小狗给人还回去,怕大娘赶上来要回去。我们此刻只想任性且倔强地守护着小狗崽在我怀里酣睡。
终于快到家了,眺望远处爷爷的身影被我们遗落的好远好远,我放肆的大笑着,抱着小狗摇啊摇,笑声回荡在半山腰,好像山神显灵一样,那回荡着的笑声给了我极大的勇气。我像极了妇女,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时而哄着入睡,时而挑逗着玩耍。反正只要小狗在怀里便是美好。刚到家哥哥就跑去厨房拿来了馒头给小狗吃,可能是小家伙真饿极了,给什么吃什么,把手指递进嘴里也会咬上几口,只是太小牙口无力,撼动不了那坚硬的软馒头。随即哥哥给奶奶命令似的下达了晚上要吃“拌汤”。我懂哥哥的意思,不是他喜欢吃“拌汤”,他是想给小家伙吃,因为奶奶做的拌汤很细润,给这么小的狗崽吃再好不过了。
晚饭熟了,爷爷老态龙钟式的慢条斯理把初冬的暖阳送进了大山深处后回来了,倚坐在专属于他的王坐,那个坐落在墙角多年失修的草包沙发上,等待着奶奶把晚饭乘热端来,然后舒服的喝上一口“拌汤”就上一口馒头,再夹一口小菜,好不安逸。当看见我俩时,两眼一瞪,瞪的我和哥哥直发怵,不敢直视,便把小狗抱回屋里放在炕上玩耍。听见爷爷在外头冲奶奶嚷,“两个兔崽子,今儿个回来在集上把人家狗娃子抱上就跑了,让人家把我挡在那儿硬是要了六块钱,且不说能不能养活,就算养活了腿也是瘸的,能干啥?”奶奶没吭气,我们懂,这是奶奶对我和哥哥最坚强的支持。
小家伙真能吃,半大碗“拌汤”竟然吃完了,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的。没有镜子,当然也不会照镜子,不然因为狼吞虎咽粘在脸上的面糊糊也会一并清理干净吧!小家伙吃饱了,肚子撑得鼓鼓的,本来就爬不动这下就更难挪动了,凄惨的叫声更显小家伙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也更加坚定了我和哥哥一定要把它养好的信念。哥哥把它放在被窝儿里暖和,这才咕咕吱吱的酣然睡去。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之外,小家伙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和哥哥在那个周日下午把它又抱下了山,因为这样便于照顾,我们把妈妈给的早点钱省下来,给小家伙买成钙片和奶粉,偷偷的喂给它吃,领居家的老奶奶这边刚夸完我们有爱心,转脸就说“别折腾了,养不活的,放了,听天由命吧!”当时我真的没搞懂,和哥哥对视了一眼继续给小家伙喂奶粉去了。此事不敢让妈妈知道,怕知道后再不给我们早点钱,但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妈妈还是知道了,果然,我和哥哥吃了两周妈妈亲自蒸的馒头,兜里没有一毛钱。可这一点也没影响我和哥哥对小家伙的关爱,一如既往的悉心照料,我们把剩饭捣碎,加上热汤搅拌再搅拌,只是希望它能吃得可口一点。我们用布条和纸壳子把小狗的前腿裹上,以此助力让其站立,效果是明显的,它真的能站起来,而且还能跑。我们既兴奋又激动。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小家伙不愿意,可能是“顺其自然”惯了,那种束缚让它很难受,它闲了没事儿就咬,裹的纸壳子不一会儿就被咬开了。然后我们就用木棍,同样的被咬开,只是时间坚持的久了一些,就这样开了再裹上,折腾了好多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想出了一个终极办法,把妈妈给我买的铁皮制的铅笔盒改造成了小家伙站立的助力器,这事儿可不小,不但费了我和哥哥好大劲,还挨了妈妈一顿揍,但妈妈总归是妈妈,第二天她就给我们一瓶钙片和一个新的铅笔盒。
如此一来小家伙又多了一位战胜命运的支持者,我和哥哥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喂养小狗了。就这样愉快的上学愉快的玩耍,小家伙长得很快,眼瞅着头就不再圆了,屁股也不小了,腿也可以直立,身材很匀称,尽管还是小狗,但却已是有模有样的开始看家护院了。于是,我和哥哥又把它带到了山上,这也是它最后一次上山。又是周末,且每次周末我和哥哥都上山。这次上来发现它看见我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叫,趴在那里不往来跑了,随口哥哥就是一句,“白养了,才几天不见都不认识我们了?”等我们走近才发现它的腿被那个所谓的助力器磨破了,等拿钳子剥开后,映入眼帘的是血淋淋的触目惊心,我们剥开的是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因为吃了钙片小家伙长得快,而且上周末我们带着到处乱跑,没想到之前裹的铁皮筒子已经限制了它的成长,没能及时放松或者去掉,导致越来越紧,而且小家伙爱运动,长时间以来表皮都磨烂了。奶奶好心的拿来干净的布条给小家伙包上,我们又担心它再撕咬开,又把铁皮卷套上,这次套的松,而且把它用铁链拴在了哥哥特意给它盖的小洋房(当时农村基本都是土墙,而给小狗盖房的用料是家里仅有几十块砖头),以防止再磨破,也保障前腿长的再结实有力一些。在这之间村里有几个长辈都指示,“把人家狗娃子让你俩折腾死了,放开了让顺其自然吧!”,这次我知道他们是好心,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们放开了,它这一生就废了,不可能再有模有样的站起来,不可能像风一样的奔跑,不可能再完成它这一生的使命。可即使我们再折腾它仍然没有一点抱怨,就像真的知道我们是为它好一样,就算真的把它抛弃,我坚信它也依然会跑来和我们亲热地玩耍,然后再独自舔着伤口,等待着我和哥哥再一次的光临和久别重逢,直到它痊愈,直到它长大,直到它寿终正寝,这种忠诚和不离不弃永远都不会变。所以我和哥哥绝不能让它趴着苟延残喘,一定要让它站着昂首向前。
无疑,它成了我和哥哥割舍不下的童年,从它弱小的连一点点沟坎都过不去到可以翻山越岭征服脚下的大地,再向天空狂吠几句,宣告世界它顽强的生命力,和忠诚、无悔以及满怀激情。就那样站在天地之间,时而游荡在山川田野,时而奔波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守候着一碗奶奶的“拌汤”和安逸的老爷爷,守候着成长的记忆和眼中黑白的感激,守候着它的使命和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在我的记忆里,随着它的成长,我认识了山川,结识了清晨的鸟语花香和傍晚缓缓坠落的斜阳,也邂逅了夜幕低垂的月光。在山林间穿梭,在雪地里奔跑,在麦田里翻滚,在河流中沐浴,在被窝儿里看以后的风景。
直到爷爷在某天把它带到一个它完全陌生的新家,它挣脱了束缚,留下了冷冰冰的铁链和我狂热的思念。它再也没能回到我和哥哥身边,再也没能回到它熟悉的乡野。我想,可能是另一段使命开始在了它的异国他乡。
“思念是最好的还魂丹。”我想大概是思念的记忆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温甜。不知道“黑火”是否也会思念,反正这思念令我有些凌乱,然而更多的是努力过后莞尔的瞬间。不是哭喊着让“你”回来,而是感觉“你”就在那里,永远活在有光明的世界,并跟随我到任何地方,探寻迷失了的自己。
我们都会在某时启动思念,努力的回忆过往的那些酸甜苦辣。于是,把糟糕的现状柔和成了面团,塑造出惊艳,品尝美味的香甜。遇见即是幸运,该像家人、像朋友一样我们爱意绵绵;遇上就该庆幸,尽管“人生苦短,命运多舛。”也该写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宣言;还能陪伴即是幸福,相伴而生,生死与共,共度难关,我们需要众志成城来彼此慰藉。静静的守着思念,牵挂随风摇曳成故事的那段淡淡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