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庄丰石
在我家屋子里,除了我们一家三个活物以外,还有三只小龟,三只一岁龄的黄缘龟。这个天气里,它们静静地呆在椰砖铺成的窝里冬眠,椰砖透气又保暖,绝对算得上一个安乐窝。
它们是去年夏天来到我家,正宗的皖南种的黄缘龟,虽只有一岁,品相上已经表现出相当的潜质:橙黄的腹甲,如鹰嘴状的鼻端呈红色,加上横纵于脖颈上的金线,真是漂亮。
搬入新居,我也给它们准备了舒适的生活环境,一个大玻璃缸,挖来苔藓铺底,造了两座假山作景观,种上两棵绿萝,还围起一个小水池,想必它们三位住在其中,心情肯定舒畅。
心情好了嘛,胃口自然就好,虽说专业人士建议当年生龟宜多食素,瓜菜当粮,有益健康。不过,我总得适当也要给它们改善伙食;于是乎就买来了蚯蚓,就是那种作鱼饵的日本蚯蚓,放几条在它们的食盆里,三个小家伙一见就冲了上来,长长的脖颈向后一挺,喙瞄准猎物,从上向下,猛地一啄,叼住蚯蚓细长身子的中段,可怜的蚯蚓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似作挣脱状;可得手的掠食者岂肯轻易松嘴,高高仰起脖子,迅速撤离战场,躲到假山背后独自享用大餐去了。原以为这三个小家伙年纪小,吃不下蚯蚓。可是显然估计有误,不一会儿,假山背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探头探脑地出来,爬回到食盆里,对剩下的蚯蚓作最后的“杀戮”。要不是有业内人士谆谆教导,多食必伤其肠胃。所以狠狠心将食盆撤走,下次再给三位娃儿开荤了。
喂养三个月,有一顿没一顿(据说这是养龟的正确方法),三位娃儿长得倒挺快,其中有一只长得最着急,龟甲明显地比其他两只大一圈,当然它也是那只吃相最蛮的主儿,吃得多,长得快嘛。每顿吃完,马上就不见它们的踪影,都挖坑钻地去了。翻开一块苔藓来,某个小娃就在里面趴窝,闭目养神。龟鹤遐龄,靠的就是这个静养功夫。
有人爱蹓狗,有人乐养猫,我则爱养龟。说来这个历史也长了。七八岁的时候,亲戚钓鱼时钓到一只草龟,转赠给我。我天天捧着它玩。有一回放在母亲工作的店里,忘记给盆加盖。第二天早起一看,没了。发动店员们大家找,找不到。有位年纪大的店员有经验,他说,白天不用找了,肯定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晚上它自己会爬出来。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摸到黑漆漆的店堂,打着手电找,它正在店堂的地面蹓弯呢。因为时间长了,这只龟最终的下落已经忘记了,但绝对没有成为餐中物。
后来,搬到崇福太平弄的新家,有一个小天井。这可是养龟的好地方,又弄来一只中华草龟,跟个成人的手掌大小。两三个平方的天井便是它的天地,垒起几块砖,盖上几张瓦片,给它建了个服静的所在。白天,尤其是有太阳的时候,它基本上就躲在屋里不出来。扔给它吃食,也不大出来。慢慢地它胆子大起来了,只要一扔吃食,它就忙不迭地爬出来,引颈就食。再后来,只要靠着天井的厨房里砧板一响动,它就会跑出来撒欢,仰起脖子向我们张望,这意思谁都明白。最后,我把碎肉之类的东西放在手掌,它也敢爬过来大快朵颐。它长得很快,两三年功夫,龟甲足足大了一轮。
嫌它冷清,承物理老师陈克昌先生的厚爱,它多了个小伙伴――一只一岁多点的黄缘龟。说到黄缘龟,我就是在陈老师家的天井里与其因缘际会。陈老师的母亲在中药仓库工作,买了两对大龟,养在家里,年年产蛋,陈老师心灵手巧,发挥物理老师的特长,愣是每年都孵出了不少小龟。我也因此得益,请到了这只煞是好看的小龟。不过,好景不长,有天发现这只小龟不见,找遍了天井,也没有找到。大龟呆呆地在一旁看我翻找,小朋友上哪儿去了呢?百思不得其解,等看到天井的出水口才想起来,这个小家伙体量小,可以顺着出水管爬走,远走高飞了,只得悻悻地作罢。大龟从此又是身单影孤。也许是寂寞,也许是其他原因,没两年,大龟也走了,它爬不出去,肉身在,精神灰飞烟灭。
好久不想养龟了。直到有天,与儿子一起在小区散步,走到河边,只见前面路边有个小东西在爬动,走近一看,是个草龟。这恐怕是他人落下的吧?父子俩看了一会儿,没动。继续前行,等我们转了一圈回来,这个小龟还蹲在那里。我捡起来一看,腹甲刻着一行字:某某某于某年某月某日放生。原来是个放生龟,人家用它来祈福。既来之,则养之,我认定这个小龟与我家有缘,拿回来好生养着。于是,养龟生涯开始了续篇,陆续又添了六只黄缘成龟,爬虫之家日见兴旺发达。露台上砌了个大池子,种上蔬菜,把七个家伙放在其中,仿之名山,优哉悠哉。说实话,平时工作忙,生性又疏懒,对于这几个家伙,还是父亲照顾得比较多,养得个个膘肥体壮。第二年,产下了一堆白花花的蛋,也仿照陈老师的方法照猫画虎,结果一个也没有孵出来,看来我的道行还浅啊!
春去冬来,冬眠春归,一晃这七个家伙陪伴我过了五年,又要搬家了。新家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只得分头处理:放生龟重归大河;六个黄缘回到它们来的地方――花鸟市场,由业内人士收购,他们告诉我,我这六个龟不是皖南种,而是台湾黄缘,市场价差出一大截。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门道,慢慢才知道,这个黄缘闭壳龟有台湾产,还有大陆龟,当然更有最为名贵的安徽黄缘,品相最好,难怪那么多跟着炒作。当然,我不想藉此炒作获利,我只觉得龟是灵物,家里养几个,会平添许多生气。
因此,搬到新居以后,就请来了三个小家伙入驻我家,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屋不在大,有龟就灵。翻翻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龟曾经扮演了何其重要的角色,从先民烧甲据其裂纹来预测吉凶,从祖先刻甲记事载文传承文化,到民间信仰龟是长寿吉祥之征,到官方印信上的小小的提钮刻成龟状,到“钓得金龟婿”这样的俗称等等,林林总总,何处没有龟龟的正面形象?然而,曾几何时,龟龟的形象与寓意却来了个大翻转,拜元代风气之赐,再继之以明朝,从官方到民间都陷入了贬龟的恶潮之中,各种恶名、搞怪纷至沓来,本来的灵物遭此作践,真是令人扼腕。何时能将此种恶俗文化荡涤干净,还龟龟正名与清名呢?
“半脱莲房露压欹,绿荷深处有游龟。只应翡翠兰苕上,独见玄夫曝日时。”大诗人苏轼笔下的场景何其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