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带女儿去越秀吃饭，不为别的，那里的环境不错，有一长排靠窗的座位，坐窗边可以看到楼下街道口立交桥上来来往往的车，有一点他人忙碌我自悠闲的小小的优越感。
点完菜后等待的时分，耳后传来一句透着霸蛮之气的标准汉腔，“么样撒，凭么事不能坐这里撒，这里又冒得人。”
寻声望去，看到一位带着孙子的老太太坐在我身后的靠窗的座位上，一位女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对不起，这个座位已经被人订了。”
“哄哪个撒，又没看到人。”老太太声音又大又响，仿佛炸鞭炮，有客人往这边看过来。
“客人给孩子过生日，他们点了菜之后去楼下蛋糕店拿蛋糕去了，一会就来。您看，这是他们的菜单。”服务员把手中的菜单给老太太看，客客气气地向她推荐餐厅中间的另一个座位，“您看，那边那个座位不错，您可以坐那边……”
顺着服务员的手看过去，那个位置也不错，只是不在窗边而已。
老太太却不乐意，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坐这里，等人家来了我再让！”
服务员无语了，遇到这样的顾客着实有些棘手。
“阿姨，您这样不好吧，再说也耽误您自己点菜啊。我们每一桌有一桌的号，我们不能用这个桌号来下菜单，您还是换个……”
话没说完，老太太拍案而起：“我带了小孩你没看见？”
“可是……之前的客人也带着宝宝啊……”
老太太怒气冲天：“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他们回来了，你可以让他们换到另一张桌上去啊……”
“先来后到，是最起码的原则啊。”
“他们占个位走了就叫先来？我现在坐这里就叫后到？”老太太质问服务员，服务员看她不讲道理，摇摇头走了。
过一会，老太太的女儿女婿过来了，老太太把刚才的争吵讲给他们听，于是变成一家四口开始声讨服务员不会办事。
我看着他们摇头，这时，女儿对我说：“老妈，我记得你以前在餐馆也跟人吵过架。”
“是吗？什么时候？”我问她。
“好几年前，在小东门，你点的一个鱼头你说不新鲜，然后就跟人吵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没有吵啊，我只是告诉他们鱼头不新鲜，那鱼头确实不新鲜，所以他们就给换了一个新鲜的上来。”我记得那件事，当时，服务员送来的鱼确实不新鲜，我让服务员把菜端去给厨师自己尝。觉得我整个过程不过是有理有据地维权而已啊。事后，我很得意地对孩子和孩子爸说，顾客是上帝，我这样做一是维权，二来也是帮他们改进服务质量，不要拿不新鲜的东西滥竽充数，欺骗消费者。
现在，当我又这样说时，女儿耸耸肩，说：“但你还是吵了。”
“哦，是吗？”我一时无语，既然她这样认为，我想当时的自己大概和眼前的老太太一样，脸色难看、声音难听，要不然，孩子不会认为我当时是在吵架。
“最不喜欢看人吵架了。”然后女儿说了一句，“每个吵架的人都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丑。”
我的心一紧，这是孩子的心声，何尝又不是我此时的感觉呢，只不过，当我觉得眼前的老太太一家无理取闹面目可憎时，完全忘了当年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刻，真的好羞愧。
这时，我看向那家的小宝宝，他一脸呆呆地看着口沫横飞指手划脚的大人们，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这大概正是当年女儿看我和人起争执时的表情吧。出来吃餐饭就看到家人和外人的争吵，平时在家里是不是经常也遇到类似的情景呢？耳濡目染之下，不知道是不是以后也会变得说话粗声大气，遇事蛮不讲理？
我对女儿说：“对不起，虽然我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但如果你认为妈妈当时是在和服务员吵架，一定是妈妈做的不好。”
女儿笑了。
这时，领班和服务员一起过来，领班询问情况，老太太便把刚才的她坚持的道理再讲一遍，她的女儿在一边附合，基本上她和她妈一样，无理还要占三分。
服务员坚持原则不松口，一再展示她手上前一家人已经点好的菜单，这是铁的事实。领班再次做老太太的工作，这时，她环顾四周想给老太太再找一个座位时，已经没有了，毕竟现在正是就餐高峰期。
巧的是，之前点餐的一对年轻夫妻一个抱着宝宝一个拎着蛋糕归来，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宝宝比这家的宝宝还小，而且是给孩子过生日，再不讲道理的人也应该知趣地走开了。
老太太的女婿挥一挥手，说：“算了，我们到隔壁一家去。走走走。”
老太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气咻咻地走了，扬言以后再也不来这家了。
旁边的座位上终于清静下来了，最早订座的这家人坐下来，一会菜就上来了，他们安安静静地吃着，就听妈妈细声细气地提醒宝宝：“吃慢点，小心汤不要洒到桌子上。”那个爸爸给孩子叫服务员上菜时都是请字开头，其斯文有礼和刚才的那一家人形成鲜明对比。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都喜欢这样的一家人。
吃完饭，从越秀出来，在隔壁的正香馆看到了刚才那一家四口，小孩的爸爸妈妈正在边吃边讲，妈妈正在激烈地说着，爸爸是似听非听的样子。老太太呢，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愤怒的，似乎她一直一直都在生气。那个小孩子先吃饱了，站在座位上往外看呢，我冲他笑了笑，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是想对多年前的女儿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