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朗,本名李顺桥,彝族
缩写:阳光是这样度化翅膀的(外一章)
一只鸟蛋,它圆,地球一般圆!或许它是刻意留些悬念:在某个意象里,让你自由地去想象天空和翅膀?或许:不管你给它多少期待和热力,它永远都只是一只不会孵化的臭蛋壳?
我与鸟:其实就拴在一条生物链上。它飞,我在守望。
在浩瀚宇宙里,看似互不相干的东西,它们通常都有一种共性。比如我和小草,小草和飞鸟,飞鸟和星星,星星和石头。表面看:彼此都是完全隔离的个体?但不然,只要抛弃事物存在的表皮,用本质意义串接它们,你或许会发现——一切事物都被一条隐形的生命线粘接着,彼此牵动,彼此疼痛!
想一想:草籽,头颅,石头,星星,它们都相似鸟蛋!地球和日月也如此。
当然,在我窄窄的脑海里,这些椭圆的事物好像一直在彼此摩擦,彼此排斥,彼此消耗。但从细节部分看:石头在草尖上结籽,草粒在鸟羽上飞翔,鸟鸣声拔高我的视野,我拖着地球奔跑……这一大串意象:实则在物我相依的生命线里,彼此之间总若隐若现的流着一根血管。
一只鸟蛋是怎样孵化出翅膀的?
静观我身边的椭圆体,几乎有一种相似孵化的热力感染我。它温暖而亲切,光泽而干净,有一种纯粹的母爱贴近我心尖。应该说:一只鸟的期待,它凝聚了宇宙人间的热力,也涵盖了万物合成的灵气。其实,因为庞大的爱簇拥着一只鸟蛋,所以它安然地睡在梦里。
闲暇时:我喜欢跟野草厮混,也喜欢听石头倾诉。更多时候,我都在祝福候鸟!
候鸟是灵物!当预测到温暖所在的方位时,它就背起日月,绕着地球来回呼喊。揣着这些披肝沥胆的觉醒,在血管里,我感觉有一股绵绵的温热慢慢升腾。触及心跳处,我在结满草籽的原野上仰望飞翔。石头在想些什么?星星在想些什么?
贴近草根。我唯一能做的:是捡一片被风折断的羽毛,用心去轻轻抚摸!
鸟是我的哪一只眼睛?
在浩瀚长空:那些撰写春秋的翅膀,虽擦亮一道道闪电,擂响一阵阵雷声。而这风紧云密的天际,我却依然听见叹息声重如冰雹。还有一只鸟在哪里?还有一只鸟没有飞出来!还有一只什么样的鸟可以扫荡尘埃?
圆宇宙。圆地球。圆鸟蛋。它们层层包裹我的迷茫!
那些椭圆椭圆的事物,表面看天衣无缝。实则,它们都在各自刀鞘里暗藏锋芒!我感觉:宇宙以厉风为刀,地球以断崖为墙,那些各自阵营里的星斗日月,它们软软硬硬地彼此交锋,又彼此侵润!一粒草籽,一块石头,一只鸟蛋,其实就在这些看不见的裂痕里,正在让独自的梦一点点破壳。
轻轻放飞一页残羽,我终于悟透失落与自信:上升,其实只在沉与浮的一念之差!
鸟的存在:不止于它的搏击和飞翔,真正背负日月的,是繁殖与延续!一只蛋壳里的鸟,在被阳光孵化时,也被阴影遮盖;一只蛋壳里的鸟,在另一只鸟的翅膀下,它不曾出世就看见了弓弩;一只蛋壳里的鸟,也算幸运,不曾出世它就看清了万象天空。珍爱那只鸟蛋吧!梦着,也是一种幸福的期许!
纵横漫想。我悟着发芽的梦:看天开地合!
车轮向上
车在爬坡。
我们行进的大巴车左边颠,右边簸,像一匹跛脚毛驴仰头向上,慢悠悠地攀爬山麓。坡道太长,低处的感伤搅乱雾气,风裹着坏情绪一扭扭纠结。我感觉:今天想及的话题都被搅在车轮下,揪心的痛,也暗暗地反射一丝温暖。
就从脚下这条唯一通向外界的道路说起吧!
今天的古道:除了崖畔上的旧蹄痕,除了风眼里的厮杀声,除了蜀道难的感叹,我依然看见橡皮般柔韧的时光拉长一根风线,以弹弓之力,一张一弛射穿我们这个时代的软肋。在被裹挟的雾霾里:我们只能看见云遮着雾,雾遮着山,山遮着路,似乎正想烘托我们内心此刻无法表述的层次?它一再放大虚空,却悄然淹没一些实际的底层事物,致使我们的内心越收越紧,越变越窄。
披人皮。长人脸。我却没有找到人的自信!
坐在这辆人挤人的大巴车上,我除了看窗外,不敢对视我身边的任何人。不是谁冷漠谁?而是我害怕自己的眼珠子掉下去砸伤别人的脚背,也害怕别人用笑里藏刀的方式一下割断我的心脉。所以,我宁愿独自埋头,一言不发地从胯下紧盯鞋底,从鞋底紧盯我被车轮悬空的脚印。倍加小心,我仍然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有刀刃划过,仍然感觉有一群蚂蚁在蚕食我人格自尊的权利。
前排是谁?我不知道。后排是谁?我不知道。左右是谁?我也不知到。
遗憾的是:这辆大巴车上总有一些没法抵御眩晕的人,那么一颠,又那么一簸,他们就大口大口地喷出脏水。稍有点自制力的倒还好,他喷他的,大不了一列车厢多那么一点怪味而已。但碰上一点也不节制的人,他们偏偏把脏水喷在靠左靠右的身上。可想而知,那样产生的麻烦会坏成啥结果?人与人,时常就在这样的冲突中消耗信任,消耗和谐。
都说:百年修来同船渡!我无话可说,也就忍气吞声地去想象其它。
蜀道真的难于上青天吗?千军万马的踩踏,人来人往的行走,本该一个脚印踏平一个土坎,一道车辙压平一段泥泞。然而,岁月层层叠叠地漫过来,却又稀稀拉拉地碎在风里。那一绺一绺滴血的刀痕,似乎只是把山峰削矮了,却没有真正削平坎坎坷坷!
我扪心在想:一个人尽干指鼻子夺眼睛的事,是给自己找绝路。
但是我也扪心自问:一个人尽让别人指眼睛夺鼻子,他怎样往下活?
当一车的吵闹声塞满耳朵时,我最大限度地打开车窗,尽量把自己的口鼻眼睛移出窗外。雾也罢,霾也罢,只想超越云里雾里,力所能及避开是是非非, 力所能及以独自的感知去贴近真真实实的事物本质。
脚下的这条路,其实早已是我们世世代代的生命线。
话说祖孙三代:爷爷就是背一袋苞米面去挖这条公路病倒的。后来抬回家,他却落下了一身不可治愈的痨疾,没等我面世就早早离去。父辈倒是处于螺丝钉的时代,别人修路他们种田。他们只管以钉子精神,各自一钉一铆地苦干实干。但父亲说:那一代修路工人,仅凭一根铁錾一把锤,硬是在天险上砸出一线通途。锄镐扁担,铁錾大锤,当它们开凿了一条承载历史的国道线以后,似乎都变成了废铁?说真的,我们这一代人的骨头里,几乎不再有那种铁质的硬度。相反,多数人的灵魂都变得锈迹斑斑。
为啥我们这一代人如此经不起颠簸?是不是都患了软骨症?
车厢里,在人与人的间隙处偶尔也漏出那么几句抱怨:都怪这路不平坦嘛!谁和谁?打着罚超载的幌子实则卖路,款越罚越多,路越卖越烂。谁和谁?当纳税人的血汗钱是一盘甜点,尽干豆腐渣工程坑人害人。谁和谁?在利益面前彼此勾结,在锒铛入狱时又彼此撕咬。谁和谁半官半匪。谁和谁一手遮天。虽然这些议论一口唾沫一根钉,但这些毕竟是软话——哪能当得真正的垫脚石?哪能填平这一路坑坑凹凹?
都说人间自有公论!善也罢,恶也罢,我无须多余评说。
一路颠簸下来,其实我又怎能抗拒眩晕?加之一车恣意弥漫的怪味,弄得我也暗冒一肚子酸水!作为一个不想害人的人,我一再忍,一再沉默,以致怀疑自己的容忍也在豢养腐朽?思来想去,我在自责和自卑的对弈时变得空洞苍白,并且完全轻如尘埃!
太阳是啃缺的柿子,扁一半圆一半。
山麓里,我们乘坐的大巴车一直向上攀爬,而另一些车辆却顺势下坡。迎头错过时,逆向的两股风声似乎在互相挤兑?见笑啊!此时我的神经不知为啥会突然绷紧?但很庆幸,这段弯道上啥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