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平
那年，为了躲避超生罚款，我和妻领着三妮儿、抱着四妮儿，来新疆“立功赎罪”——为祖国屯垦戍边。
初到的我们被分到新十连。之所以叫它“新十连”，是因为它是一个刚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辟出来的连队。新十连位于准噶尔盆地的盆沿上，土地沙化并不严重，属于良田到沙漠的过渡地带，有水，可以发展绿洲农业。
边陲，地广人稀，尽管已经有十几户人家在此定居，可那一座座被红柳丛、野枸杞掩映的篱笆院墙、土坯地窝子，看起来依然是野山、野水、野人家。白天，暖阳里，雄鸡领着老鸡婆拍打着翅膀，悠闲地引颈高歌，老鸡婆咯哒咯哒叫，月夜，青辉洒四野，野鸡嘎嘎，狐狸呜呜鸣。
由于离集市较远，全连居民生活中的瓜果蔬菜几乎全是自给自足。为了方便大家吃瓜，我来疆的第二年，生产连长从连队棉田中划出10亩来，种上西瓜，专门承包给我。新疆的瓜果本已久负盛名，偏偏，那年的西瓜长势特别好，绿皮球般地滚了一地。可是，快收获的时候，麻烦事儿来了——狐狸、獾子夜里都来偷吃。更可气的是光偷吃还不算，不少八成熟的大西瓜被抓烂、掏瓤子。这，简直是破坏！
我决定夜里看瓜。在看瓜期间，我遇到一件蹊跷事儿。
也怪，自我把庵蓬搭在地里，本来干旱少雨的盆地边缘却打起了连阴天。农渠里、低洼处都有了积水。天像一个补不住的漏锅，滴滴答答，一天到晚地下。可狐狸、獾子不怕，依然风雨无阻，到园里破坏西瓜。
雨滴砸得西瓜叶子唰啦唰啦响。
旷野，夜半，除了雨声就是寂静。我正眯眼听雨，突然庵蓬外响起了一声声狐狸的哀鸣。我一个激灵，轱辘起身，披上衣服，拿起三齿钢叉。
雨夜，并非黑得全心全意，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一只狗样的动物。狐狸！我断定。说着恼，带着怒，我骂道:“畜生，叫你再来偷吃我的瓜！……”随之，一把钢叉飞了了出去。
扑通一声，叉子落地，狐狸停止了哀鸣，机警地跑了。
我刚睡下，余怒未消，哀鸣声又响起来，这次听起来更近、更凄厉。我重新起床。
“找死，你！”我一边自言自语地骂，一边再次拿起钢叉……
刚出庵门儿，一个明闪，“咔嚓”一声响雷。借着闪电，我看到了，这是一只灰色的大狐狸，尾巴梢有一段儿白白的毛，就站在我不远处。
我骂着它，再次把叉子甩出去，它一个跳跃，又机警地躲开，倏地一下，如一道光影钻入棉田，消失在夜色里……
我扫视一下夜色笼罩的原野，只听雨点儿砸得棉花叶子唰唰啦啦！心想:它不会再来了。回到瓜庵，我困意全消，联想起《封神榜》里的苏妲己和九尾妖狐，我想，刚才的那只狐狸是不是成了精？那声响雷是不是在抓它？是不是它想到我庵里躲一躲，寻求一次庇护？是不是我救了它，它为了报恩，会变成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让我有一场花枝招展的艳遇？是不是……突然，我觉得今夜的这只狐狸不去偷瓜而在我庵蓬外叫很是反常！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同时又有些担心，还有些后悔没救它。
十几分钟之后，我正胡思乱想，哀鸣声又响起来，就在庵蓬门外。我头皮一阵发麻。这次，我趴在床上，没摸叉子，没出瓜庵。
我拿起头灯照过去。光束里，一只大灰狐狸落汤鸡般地双膝跪在我庵蓬外的雨里，一双明亮的眼里尽是哀伤和无助，眼角里流的不知是泪还是雨！
我们四目对视，足有两分钟。突然，我对这灵性生物动了隐恻之心，对它破坏西瓜产生的怨恨也跑得无影无踪。于是我壮着胆子对它说“畜生，我不再伤害你了，你是不是有啥困难事儿叫我帮你？如果是，你前面带路吧！”
我这么一说，它眯了眯眼睛又睁开，动了动耳朵，听懂了似的，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等我带上头灯，出了庵门，它已经走在我的前面。
脚下粘津津的，我走不快，那畜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还不时地往后看看，始终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我一直跟着它，走了好一会儿，它终于在一个小土包跟前停住。这是一个离我的瓜田约一华里的一个土包，土包不大，在向阳的一面，稀疏地长着红柳和梭梭柴。土包脚下，有一小处积水。刚到积水跟前，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尿臊味儿、狐臭味儿。我断定，这里一定有个狐狸洞！
我用头灯仔细照，终于，我在一蓬红柳遮盖的地方发展一个口径约三十公分的洞口，我往里一照，一只小狐狸趴在洞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同时，洞里还传出其他小狐狸吱吱的叫声。
看到积水将要淹到洞口，我什么都明白了！这畜生给幼崽搬救兵来了！
雨小了，大灰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下去趟了趟，水深至小腿。不排，水多了只有一个流处——狐狸洞！
“等着，我去拿工具，放水！”我看着大灰狐，用头灯照住它说。它听懂了似的，竖竖耳朵，又眯了眯眼睛。
我拿来铁锹，开始放水，灰狐狸一直看着，等我把水完全疏导出去之后，又用土培了培，加高了洞口。这时候，灰狐狸不再心存戒备，它走过来，蹭蹭我的腿，倏然钻入洞中。
从那之后，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西瓜被挠烂、掏空的少多了！一个明月夜，我听到瓜地里有动静，出庵一看，是一只狐狸和一只獾子在撕咬。咬了一阵，獾子落荒而逃！我用头灯一照，发现是一只大灰狐，它不远不近地站着看我，不躲也不闪。就是它！有它白白的尾巴梢为证！
那年冬天，连队里时有农户家的鸡被狐狸叼走，而我家的鸡却安然无恙。一个落雪的夜里，我突然听到动静，接着我家的狗吠个不停，我起床，开门一看，借着雪光，只见一只大狐狸口里叼着一个东西站在院子里。看我出来，它放下东西，倏然走开。我拾起它放下的东西，一看，是一只刚死的野兔，摸了摸还温乎乎的。
是它！还是它！我清楚地看到了那半截白尾巴……
作者简介:王翠平，女，汉族，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