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酷热难耐。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如芒刺在扎。
“憨儿——憨儿——该吃饭了！”憨儿他娘马大脚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喊着走近睡在麦秸垛阴影里的傻儿毛憨。
毛憨没有应声。他睡在一领破草苫子上，一条床单把他包得两头不露。他蠕动着，如同装在扎了口的布袋里。
“你聋了不是！？娘在厨屋里烧火做饭，热得如水里捞的，吃饭了还得喊你！二十多岁的人啦，一点儿也不知心疼娘！”
毛憨依然全身蒙裹着，不吱声。马大脚觉得不对劲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才听到憨儿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叫你咬！叫你咬！……”
“说啥来着‘叫你咬！叫你咬’？啥在咬你？”说着，马大脚一把扯起憨儿蒙着的床单。
这一掀扯不打紧，只见一条和毛憨同样长的大青蛇在和他同睡！毛憨手搦大蛇的脖子，膝夹大蛇的身子！大蛇摆动着尾巴，瞪着明亮的眼睛，细长分叉的舌头一伸一缩，马上要舔到毛憨的脸了……
“哎呦！我的个娘哎——我的个娘哎——”马大脚吓得一腚坐倒，连轱辘带爬，滚出一丈多远。她喘着粗气，一手捂着一起一伏的胸口，一手指着傻儿，“哪来的大长虫？哪来的？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大青蛇的尾巴不停地抽打着毛憨的腿和脊背，憨儿旁若无人，继续逗着大蛇:“叫你咬——叫你咬——……”
“憨儿他爹——憨儿他爹——快来呀！快来呀！”马大脚转过脸，喊。
憨儿他爹闻声赶来。知子莫如父，他走上前去，慢声慢语道:“儿子乖，给我，不玩儿它了，爹给你买糖吃！……”
憨儿嘿嘿地笑着，把大蛇递给爹。爹接过大蛇，大蛇立刻缠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手解开，抖落了几下，迅速把它扔到草丛里。这时憨儿的爹妈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哪里来的大长虫？”爹看着憨儿问。
“ 早起我去薅草，在坟地里见的。我打了它，我睡觉时，它就爬我身边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蛇是仙家，打不得！打不得！”马大脚邪邪乎乎。
“我弄断了它的尾巴梢……”毛憨面无表情地说。
“坏了，你惹麻烦了！”
“有啥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条蛇！走走走，吃饭！吃饭！”憨儿他爹连推带拉着憨儿他娘。
夜，黑漆漆的，闷热。游走在天边的闪电把天幕撕开又合拢。远处，有隆隆的雷声传来，天好像要下雨。憨儿他奶睡不着，烟瘾犯了。为了节省一根火柴棒儿和灯油，她没有点灯，摸索着到屋里拿烟。烟丝儿是自制的，在笸箩框里，笸箩筐就放在当门的长条几头儿上，那是憨儿他奶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位置。
她向烟丝筐里一伸手，立马缩了回去——她触碰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再壮着胆子一摸，凉凉的！心里一惊！她抖抖索索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盒火柴。
“嗤——”火柴头儿燃起了红红的火苗。借着火光，老太太伸头一看，天呢，一条大蛇把他的烟丝筐盘得满满的。
“来人呢！快来人呢！……”老太太惊恐地叫着跑出屋子，“一条瘆人虫——大长虫！”
憨儿的爹娘闻声跑来。
“不会是昨天憨儿打的那条大青蛇吧？”马大脚趿拉着鞋子。
“哪会那么巧！？”憨儿他爹接过话茬。
“在这里！在这里！”憨儿他奶急切地说。
憨儿他爹用手电筒一照，天呢！三个人脊梁骨一麻，同时吸了口冷气，——是它！又是它！有它烂乎乎的皮肤、少了一截梢儿的尾巴为证！它仰着头，吐着芯子，身子一动不动地盘了一笸箩筐，丝毫没有要爬走的意思。
三人面面相觑。从马大脚口中，憨儿他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憨儿他奶扑通跪倒:“灵蛇大仙，您别生气，您宽宏大量，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他打了你，我们全家向你赔罪！”
马大脚头磕得如鸡叨米:“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给你疗伤！”
憨儿他奶吩咐家人找来药水和棉纱，壮着胆子，亲自给青蛇涂抹伤口。她一边抹一边安抚:“灵蛇大仙，你忍着，我手轻点儿，是我那个傻瓜孙子叫你受罪了，我给你治伤！……”，奇怪的是，青蛇温顺得如一条眠蚕，不吐舌，不摆尾，任人抚摸。
擦洗好伤口，伤口处缠了三层棉纱，憨儿他奶说要把青蛇送关帝庙里去。关帝庙在村北，紧挨林家祠堂。林家祠堂后面有一处人迹罕至的柏树林，林里蒿草丛生，是蛇修行的好去处。
以憨儿他奶的意思，憨儿他爹用红布蒙盖着笸箩筐，把大青蛇端到了关帝庙里。放生时，他念念有词:“蛇仙蛇仙，早归仙班，顺风顺水，一路平安。您在此修行，我们不再相见！”
慢慢地，大青蛇吐着芯子，爬出笸箩筐，盘踞到关帝塑像后面。
真的，此后，大青蛇再也没与傻毛憨儿一家相见过。
三年后的一个寒冬腊月，憨儿他奶得了眼疾。中药取来了，差一味“蛇蜕”，这可难住了憨儿他爹。此时不是蛇蜕皮的春末和初冬，到哪里找蛇蜕呢？
憨儿他奶的眼疾在加重，愁坏了全家。
立在寒风中，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憨儿他爹无奈地叫了几声“大青蛇兄弟！大青蛇兄弟……”
奇怪——当晚，憨儿他奶忽做一梦。梦见大青蛇帮了她。憨儿他奶把此事说与憨儿他爹，憨儿他爹半信半疑。经不起撺掇，最后他还是决定到关帝庙看看。到了关帝庙，憨儿他爹惊得张大了嘴巴——在关帝塑像身后，有一条完整的大青蛇皮！
简介:王翠平，女，商人，文学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小说、故事多篇在木兰文学微信平台、乡土文学微信平台及《华夏散文》《金田》《木兰文学》《乌市晚报》等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