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陈大贵,笔名北斗。甘肃酒泉人。散文、诗歌作品发表于《西安晚报》、《酒泉日报》、《西安建设报》、《长江诗歌》等纸媒和多家网络。
在爱你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在重症监护室住了整整一周,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盼望见到妻子。每天两次的探视,我像个无助的孩子,眼巴巴看着监护室的门,当妻子疲惫的身影迈进监护室,我的心情立刻明亮下来,两眼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喂过饭、喂过水,护士就催着家属离开,妻子总是最后一个。我看到妻子全身写满疲惫,但她总会给我一个微笑。走出门,她的眼里全是泪水。
这是2015年的10月,我刻骨铭心不会忘却的黑色记忆。彼时,我担任这个地级市唯一党报要闻版的责任编辑。首届敦煌文博会召开在即,国家有关部门和省上、市上的相关领导走马灯似的在敦煌检查、督导、协调,我们也连续加夜班近一个月,刊发各类领导活动,每天上班到第二天凌晨一两点钟。10月14日,更是加班到了15日凌晨4点,我正常下班,没有任何感觉。回到家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先是右胳膊抬不起来,继而失去知觉,一会儿,喉咙好像被卡住了,说不出话来。惊醒的妻子赶紧拨打急救电话送我去医院,被诊断为急性脑出血,左颞顶叶出血30毫升,压迫了语言和运动两大神经。一夜之间,我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失语、右半身偏瘫的病人。
从没想到过我会病倒的妻子承受着巨大压力。一方面,儿子刚上小学四年级,学习、生活都需要照顾,另一方面,医院的大夫催她赶紧拿主意,准备给我做开颅手术。而我,躺在监护室,不能说话,连翻身都做不到。父母在乡里,母亲还病着,不敢告诉她我脑出血的事。一切都需要妻子作出决定。好在,单位派出同事帮着照顾我,领导找了相关专家研究了我的病情,最终决定为我保守治疗,使我逃过了风险极大的开颅手术。
妻子是一名老师,教学任务本来就很重,又在乡里上班,早上上班很早,晚上回来批阅作业、辅导儿子,我好的时候老加班,基本帮不上她什么。现在病了,成了整个家庭无法言说的痛。后来我听同事和朋友说,妻子晚上坚持守在医院楼道里,在单位买来的行军床上半睡半醒,随时关注我的病情,无数次在监护室门口徘徊,几天就哭得声音嘶哑,有两次晕了过去,被送去打针、输液。但每天到了探视时间,她都打起精神,调整心情,安慰我、鼓励我。“老公,不要多想,只要你人还在,我们的家就不会散,就还有希望。”这是她那段时间说的最多的话。
监护了7天,我被转入病房。刚开始时每天输液从早上8点到第二天一点多,手背、脚腕全部滚针浮肿,痛苦难忍。加上一时不能接受脑出血的现实,心情不好,脾气很大。妻子每天看着我输完液,替我擦洗身体、接大小便,把我放好躺稳,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睡去。面对我的脾气,她没发过一次火,和来看我的同事、朋友不断开导我。半个月的时候,我开始康复治疗,妻子每天用轮椅推我到康复室,牢记大夫的动作要领,晚饭后再辅助我进行康复。为了锻炼我的语言功能,她买来小题板,从a、o、e这些基础语音和123456这些数字开始,耐心教我发音、说话。后来出院,我先后在兰州、北京康复治疗,妻子从来没有放弃和停止过对我的自我训练。慢慢地,我从一个字母、一个数字、一个字到一句诗、一段话,变得有声了,大夫能听懂我的话了,能和人简单交流了。记得我断断续续读完一篇约1200字的文章时,是在北京的医院里。每天只能睡在病房的地板上陪床,已经腰酸背痛、落下病根的妻子比我更加激动,推着我走出医院,在外面吃了顿饭,又买了很多水果庆贺了一番。病情好转,我的心情开朗起来,在北京住院的70天里,每天饭后妻子都用轮椅推我在医院花园里背文章、站立、试走,我恢复的比同类病人都快。出院时,我能打电话了,在妻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登上飞机回到了家。
健康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失去健康的人的绝望和颓丧。当你有话不能说、有手不能写,只能活在朋友越来越少的现实里,那种滋味,是一种比病痛更承重的痛。庆幸的是,我遇到了妻子。从我病倒的那一刻起,柔柔弱弱的她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女汉子,一言九鼎的女强人。都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妻子从没说过重话。我能感觉到、看得到的是她对我、对这个家庭的真情实意。这4个年头里,我从没停止过康复治疗,身体、心灵承受了太多痛苦和压力,花费也一度使家里捱不到下月发工资的时候了。即使如此,哪里有好一点的治疗方法,妻子都会催我去治疗,花再多的钱也不心疼。现在,我走路还有点跛,右手还不能握笔写字,但跟人交流基本没问题了,生活也早就能自理了,还能给妻子、儿子做上可口的饭菜,生活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此刻,我在单位,用左手打着这些文字,眼睛湿润。想来想去,我好像没有亲口对妻子说过几次“我爱你”。是她的坚持和执著,换来了我和我们家越来越好的未来,让我像今天一样开心、自信。我想郑重地对妻子说一句:我爱你。如果一切都无法躲避,比如离别,比如死亡,就让我和这白天繁花似锦、夜晚安静祥和的世界多呆一会,让我在爱你的时光里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