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是月亮下的蛋。看过《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的读者准记得老黑奴杰姆说过的这句话。在整篇小说里，类似的质朴幽默随处可见，赫克那天真少年的叙述口吻更是令人难忘。马克·吐温写赫克，用的是一百多年前美国南方孩子的口语，粗看稍嫌蛮俗，实则产生了神奇的艺术效果。这种由马克·吐温创造的“感情与事件融合”、“形式与效果一致”的风格影响了后辈无数作家。
《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一开头便提到马克·吐温的另一名篇《汤姆·莎耶历险记》的收尾部分—汤姆和赫克找到了强盜藏在山洞里的钱，每人得了六千块。道格拉斯寡妇将赫克认做于儿子，教他学习文明的规矩。赫克哪里受得了寡妇刻板单调的生活，于是重新穿上破衣烂衫，准备溜之大吉。《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结尾:“我得比其他的人先走一步，先到领地’去。这是因为萨莉阿姨要认领我做儿子，要教我学文明规矩，这可是我受不了的。我先前经受过一回啦。”呼应开头部分，把本书的主题—一对自由，特别是对心灵自由的追求，点得明明白白。
对自由的渴望，对新文化的向往，正是赫克这个下层平民出身的孩子朦胧而执着的追求，也是马克·吐温从19世纪美国两股历史大潮
“西进”开发边疆和“南下”废止南部各州黑奴制中，从伐木者、淘金者、水手的生活与憧憬中捕捉并提炼熔铸而成的小说强大的艺术魅力来自于对赫克反抗家庭及教会所办主日学校老一套古板文明规矩的描写。一个十三四岁的穷孩子，整天调皮捣蛋，连进出都不走大门，而是从楼上窗口爬进爬出，抱着避雷针上上下下;为避开桎梏心灵的刻板生活以及流浪汉醉鬼父亲的打扰，毅然决定用“装死”的办法离家出走，开始了一个人的冒险，靠着一条小船，赫克逃上小岛，搭窝棚，生篝火，钓鱼为生，小小年纪，成了小岛的主人，小小年纪，在大河之上，出生入死，却还自得其乐，从没有叫过一声苦，只知道前进前进，从没有后退过步。这种永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开拓精神，正是《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迷倒众多读者的原因所在吧。
除此之外，《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强大的艺术魅力更表现在白种穷孩子赫克搭救黑奴杰姆的曲折经过与复杂的心灵历程。这个历程也是当年边疆拓殖者与河上水手们的下一代对民主社会的追求，对解放黑奴的觉悟过程。赫克离家出走，独自上了一个荒岛，在荒岛上意外地发现了华珍小姐的黑奴老杰姆。老杰姆是因为害怕华珍小姐把他卖到别的州去而逃跑的。小说从赫克对老杰姆既同情又加以戏弄写起，赫克将一条死蛇放在老杰姆脚边，致使老杰姆被蛇咬伤，之后深感惭愧，认识到这样戏弄人“太卑鄙了，恨不得用嘴亲亲他的脚”，决定“再也不出坏主意骗他了”，这是第一步。从此，赫克和老杰姆结伴在大河上漂游，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们在河上遇到盘查逃亡黑奴的巡逻队，赫克本来深悔自己不该帮着黑奴逃跑，觉得对不起杰姆的女主人华珍小姐，决心把船划到岸边去告发杰姆。可巡逻队在河上逼近盘査时，赫克却由不得自己原来的盘算，推说自己船上是个生天花的白人，巡逻队深怕感染上天花，吓得落荒而逃，这是第二步。最后，赫克思前想后，下定了决心，写好了向杰姆的女主人华珍小姐告发杰姆的一封信，还觉得自己写了告发信后不再有负罪感了，一身轻快，深幸自己最后没有弄错了方向，没有“走进了地狱”。可是他又不禁想到杰姆的种种好处，特是杰姆总是替他“值班”，好让他睡个安稳觉，于是刚才写好的那封信拿在手里，赫克全身直发抖，终于把信一撕，一边说:“那么，好吧，下地狱就下地狱吧。毅然决定要帮助老杰姆获得自由。
这种曲折的描写在艺术上是高超的，真切地写出了一个白人夯孩子思想变化的过程，没有一开头就把赫克写成反奴隶制的英雄，而是从他一般地同情黑奴，又轻视黑奴、时不时地戏弄黑奴，到最后认识到黑人老杰姆的高尚人品，为了解救他，赫克才拿出了所有的勇气。要知道，在当时的美国，认为蓄奴制天经地义的人成千上万船只出事即使死了黑人仍可以说“没有伤着人”，可见当年的废奴斗争是艰苦的，马克·吐温的描写符合历史真实。
马克·吐温在《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中成功塑造了“国王”和“公爵”两个骗子形象。“马克·吐温的国王和“公爵”现已成为一个专有名词。“国王”和“公爵”对河上老百姓的欺骗与讹诈，对弱女子的冷酷欺诈与掠夺，河上世族人家“打冤家”的愚昧与残酷，都由作者幽默之笔描述得淋漓尽致。与此相对照的，则是当年边疆拓殖者与河上水手的下一代，那些穷孩子对一种合乎人性、人情、人道的社会的向往。赫克对“国王”和“公爵”的鄙弃，以及为搭救险遭陷害的姑娘，巧施妙计，把金币藏在棺材里样秉性善良、正直、富于同情心而机智的穷孩子形象，正是寄托着作者希望看到新文化孕育新一代的理想。
海明威曾说，一切现代美国文学均来自一本书，即马克·吐温的《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事实上，《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的意义已超出文学的领域而成为美国文化中的珍品，它给美国乃至世界各国的读者打开了一个独特的富有美国式幽默气质的心灵世界，着实令人神往。
由《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读者很容易联想起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他是除林肯外接受正规教育最少的美国总统，性格坚如磐石，位居权力中心24年，从未撒谎、逃避责任或是欺骗别人。他是新兴的美利坚民族和国家美德的杰出代表，众多美国人眼中最伟大的总统。在任何困境下他都坚持如一的乐观主义精神令其他人自叹弗如。他树立起的“我们一定行”的思想已经成为美国精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摘自《月亮下的蛋》
作者: 若隐\程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