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报答的爱
——献给我的外婆
●月光贤（四川）
岳母七十岁，白内障，这两天做了手术，效果良好。
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外婆。
外婆逝世多年，她若健在，该有百岁了。外婆七十岁也患白内障，却并未手术，因为老和穷。
七十岁的外婆很老，远不如岳母健硕挺拔。外婆的老是可想而知的：外公死得早，我从未见过；外婆守寡几十年，靠着她的倔强与勤劳，成功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抚养成人。大儿子读了点书，后来当了大队书记；二儿子几乎文盲，吃了她七年多的乳汁，身强体壮，自食其力；三儿子上过高中，性格内敛，做了民办教师；幺女儿矮小，无文化，嫁到了山上的“书香门第”，如今也近古稀——我的妈妈。生活的重压让外婆过度显老，印象中，她着一贯的灰黑布衣，身板瘦削，折皱满额，脊背微佝。
穷，是外婆的另一标签。穷人怕生病。她七十岁那年眼睛失明，大家想过手术，但终只是停留在“想过”——她太老了，怕瘦弱的身体挨不了刀；大家太穷了，怕手术费高不可担。记得当时我刚参加工作，工资才一百九十几元。她的几个农民儿子——我的舅舅们的收入，更可想而知。进医院手术？想都别想。外婆在黑暗中度过了二十几年才去世。现在想来，除了有因穷困放弃对外婆治疗的遗憾外，除了慢慢深味外婆二十几年“黑暗”生活的痛楚外，我更诧异于外婆顽强的生命力。
我对外婆是敬服的——她勤劳能干。她仅凭一己之力，用那瘦薄的身躯，硬是将四个子女抚养成人。
我对外婆是敬服的——她英明决断。她将唯一的女儿嫁到了山里，因为“书香门第”，女儿生活虽非大富大贵，也绝非水深火热。如今，她的女儿——我的母亲，已平顺地活成了满头华发的老人。这当然是地下的外婆所不知的。
我对外婆的喜欢，是因为外婆对我的喜欢。
我是外婆的外孙，但自我懂事以来，我从未觉出外婆对我的见“外”来！
外婆对我，从未生硬地叫过全名。她总是只呼我名字的最后一字，再加上一个“儿”字，且总是满脸慈祥。这让我听来特别的亲昵、舒服！如同现在我对儿子的昵称一样。
小时，最重视我生日的也是外婆。外婆离我家很远，在我生日时，她总会借着打猪草的晃子爬坡下坎一个多小时“顺便”来到我家，她的兜里总会揣着一颗煮熟的鸡蛋，那蛋壳，多数情况下会是碎裂折皱的，因为一路的晃荡挤压。这是外婆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时的我，总会乐坏！如同现在的小孩获得生日蛋糕和高级玩具车一样。外婆在笑迷迷地给我鸡蛋后，总是马不停蹄，背着背篓微颠微颠地消逝在回家的路上，留也留不住。
工作后，在外婆最“黑暗”的日子，我偶尔去看她，她不止一次地拉着我的手说：“贤儿最乖，你小时经常对我说‘外婆，以后我带你去坐飞机！’”。我不确定自己对外婆真的有过这样的承诺，小时的事早已忘却。但从外婆兴奋、欣慰的讲述情形推想，我肯定说过，只是太小记不得了。我想，我那承诺多是出于对外婆的喜欢而信口开河的吧！我那时能拿什么来保证啊！每每看着病榻上的外婆，听着她乐不可支地讲述我给她小时开的“空头支票”，我唯有沉默！
外婆生病，我无能为力！
对外婆的承诺，我从未兑现！
对疼爱我的外婆，我唯存愧疚！
如果，外婆你还在，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我一定让你重见光明；如果，外婆你还在，以现在的生活条件，我一定让你坐上飞机！可惜，生活从来不予人“如果”。
魂灵之说，我向来是不以为然的。呜呼！逝者已逝，奈何奈何！写下此文，唯稍减心中愧疚耳！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月光贤，四川邻水人。教书匠。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