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捏刀
李兴柏
捏刀这个词,对于50岁以上的乡下人来说,可能并不陌生,但是对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来说,可能就不太清楚了。
捏刀,是一种简便而实用的小农具,只适合用作高粱穗的收获。这种小农具,都是乡下铁匠炉师傅打制的。
捏刀,与香烟盒大小差不多,刀刃锋利,刀把缠绕着很窄的牛皮带儿,防止使用时磨手。使用时,把手指穿进牛皮带里,这样就方便用力了,大拇指一压,一个高粱穗就掉下来了。使用捏刀,也有技术含量的,闹不好手指尖会割破流血。
母亲用了30多年的捏刀,像古董一样,至今我还精心保管着。因为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使我永远也不会、不舍得、不忍心扔掉它。
其实,这把捏刀属于“功臣”了,在我手保管已经20多年了。相继搬了5次家,送人、变卖、抛弃了很多东西,至少能装满一个箱式货运汽车,但我却把它留住了。望着这把历经沧桑岁月的捏刀,想起母亲过去用它捏高粱的旧事。
母亲像一盏永不熄灭的油灯,什么时候都会有亮有光。那是1953年的晚秋,三更鸡叫完,母亲便起炕,穿上衣裤,揣着捏刀,顶着星星和月亮,来到自己份种的高粱地(份种,就是对方出土地,父母负责侍弄,秋天粮食收获对半分配),要趁天不亮之前,把捏高粱的活干完。
母亲胆子大,眼神好,站在田垄间,借着月光,忍耐着寂寞与孤独,深弯下腰,左手拿起高粱穗,右手握捏刀,唰唰刷,20攒子高粱,9000多根高粱被母亲捏完了,汗水湿透了衣襟,高粱穗与高粱秆进行了分离。尽管借着月光线不太好,但没有散落一个高粱穗。母亲的身后,又多了很多捆火红的大小高粱穗,捏的高粱头长短基本一致,捆的绕牢固紧实,怎么提也不会开捆,只等父亲赶马车拉走了。
待捏完高粱、捆完高粱穗回到家里时,左邻右舍的人们还没有起炕,甚至有人还在呼呼睡着回龙觉。
我曾问过母亲:“当年捏高粱,那么黑的天不害怕吗?”母亲说:“想做的事情就不怕,害怕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母亲就是这样,为她的儿女们付出了辛劳和汗水。她一辈子要强,常说“勤一勤,不受贫”。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起早贪黑,家常便饭。甚至可以说,每天吃晚饭,都是在天黑之后进行的。
为什么非要顶着星星捏高粱?因为白天还有别的农活要干,而且去的土地方向不一样,相距很远,就是省得跑冤枉道。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在治家干活上,先后有序,早晚不乱。从中节省了时间,大大提高了效率。
母亲是捏高粱的好手,在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下,左手抓高粱,右手用捏刀,手起刀落,高粱穗就纷纷落在母亲的脚下。每一次动作,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夜里划过的流星,带给人以无限遐想。每一次的手起刀落,都会响起“咔咔”的声音,有一种韵律的美感。这样的美感,不仅仅是听觉的、视觉的,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美妙的感觉。没有留下很长的穗秆,没浪费高粱秆。沉甸甸的高粱穗,那是一年的梦,也是最真实的梦。
母亲从18岁使用捏刀,一直用到50多岁。每到秋收割完地,捏高粱时必须用它,陪伴母亲30多年。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的确,捏刀大小正好,重量特轻,刀刃特锋利,握起特顺手,捏起高粱真出活,不但速度快,质量也特别好。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掐刀的贵重和内涵,它记载着母亲勤劳质朴、节俭持家的高尚品格,记载着与父亲不畏困苦、风雨同舟的坚强意志和精神。
2013年,95岁的母亲走完了她辛苦勤劳的一生。母亲生前用捏刀和心血,把我们养大成人,其捏刀,浓缩了母子情深。
我感谢这个捏刀,它携带着一种力量,给我注入灵感,催我奋进。在我的记忆中,它更像是一部书,一部记载岁月更迭的大书,这部书需要我用心灵阅读,用生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