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他郁郁地在幽静的小路上漫步,满眼的翠绿和明媚的阳光无法祛除他心中的孤寂。
是的,他已经考中了进士,人生即将进入一个精彩的阶段。但是他丝毫没有兴奋的心情,他知道,考中进士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指不定有什么荆棘险滩。
他叫崔护,博陵人。此次来京,他高中进士。可是孤独的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思念的忧伤。
他思念谁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思念的是谁,只知道她曾多少次入他梦中。而醒来的世界,却寻不到她的踪迹。
他一路走着,“断山凝翠,小桥流水自东西。霞光新靓,雾影凄迷。店舍无烟花满树,旗亭唤酒蚤凉时。绕孤村长河如带,映雕车细柳成帷。牵绣袂田田水荇,铺翠褥漠漠江篱。”
他一路走着,“香风信马行,游光入壶山。过了些芳郊绮陌,曲径幽堤”。
正看着风光,不觉口渴,举目一看,有一户庄园。只见房舍占地一亩左右,园内花木丛生,静若无人,只听有蝉声嘶鸣。
崔护上前敲门,想讨点水喝。敲了三五下,只听得门后有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眼前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缝上一半清秀婀娜的人儿。崔护心下一颤,放佛遇见了多年前的老朋友。
“你找谁呀?”姑娘问道。
崔护说明来意。姑娘便打开门,把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让了进去。
她把崔护引到院里的凉亭里,端出一杯茶,递给崔护,自己则倚靠在亭子的一根柱子上,一支桃花伸进亭子,怒放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喝茶的陌生男子,从他身上放佛能看到一种似水的柔情。那是一种陌生而令人向外的美好感觉。
崔护看着眼前这个风韵多姿的女人,禁不住说道:“这桃花真好看。”
姑娘噗嗤一笑。
她听懂了他的话。
然后,姑娘跟他说起了桃花的来历,那是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父亲种下的,已经有二十个年头。
这棵桃树见证了一个人从婴儿到亭亭玉立的姑娘的变化。
“树虽老,但这两年他的花开得越发艳了。”姑娘说道。
于是,借着桃花,两人打开了话匣。他告诉姑娘自己流浪名山大川的见闻,告诉她人世的沧海桑田。姑娘则向诗人诉说闺阁的孤独。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射在粉嫩的桃花上,显得越发娇美。
崔护知道,是该分别的时候了。可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最忧伤的无非是离别,而令人心碎的是离别后不知何时能见。
“我爱你。”崔护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这三个他需要用一生来诠释其含义的字。
“我也爱你。”
“我们……”
姑娘伸出纤细的手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许给了别人。还有三天就要过门了。我家人进城置办酒席用的东西。估计就要到家了。”
“可是……我们……”
柔弱的年轻人眼里满含着孤独的忧伤。
“你走吧,就当今天我们的相遇是一场梦。”
“这确实是一场梦,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做过千百回。”
姑娘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珠透过睫毛从脸上缓缓流下。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车马的声响。
“我爸妈回来了。”
姑娘急忙拉起崔护的手,向院子的后门跑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分别的最后时刻,崔护问道。
“你走吧,既是无缘,又何必多问。”
说完,关上了后门。
高中进士的崔护有很多事情要料理,但是他没有忘记那个桃花树旁的姑娘。他心痛的离开了京城。
时间过了一年,崔护再次进京,办完事情,他骑上马,凭着记忆再次找到那个庄园。他想,我一定要再见到她,我一定要告诉她这一年来我有多么想念她。
他找到了那座院子,再次敲门。
没人应答。
再敲,这次敲得更加急促。
可是仍旧没有人。
为什么没人呢?仔细一看,门已经上了锁。院里没人。
他们全家去城里了吗?他们搬走了吗?还是他们遇到什么变故?
没人回答他,只有不解忧伤的蝉仍在嘶鸣。
许久许久,绝望的崔护轻声自言道:“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牵着马,忧伤地离开了。到路的转角处,崔护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那座牵挂他一年的庭院,望向曾经将他带进梦一般世界的那扇门。他丢下马缰,跑到门前,捡起一片煤渣,在粉墙上写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写完,牵着马,走过转角处。
正是“春风静掩,桃李笑无言,对花枝空忆当年,问春光飞入谁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