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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坝守护人(小说)

时间:2020-10-18 17:50:32    来源:
渣坝守护人(小说
 
文/何进
                    
这是一个宽阔而亘长的大山峪,由西向东,一直延伸,从贵州走入湖南境内。西边的悬崖上建着一个水银冶炼厂,冶炼厂把冶炼后的废矿渣倾倒下来,久而久之,从底部到山顶,形成一道宽阔的废石瀑布。
起初,人们对倒入谷底的废矿渣并不在意,因为谷底只有一条清亮的小溪,并没有什么农田,废渣就毁不掉什么,只是让小溪的水变得浑浊而已,不过经过一小段的流淌,小溪又会变得清亮,毕竟倒入山峪的矿渣量,远不如小溪的流量。小溪是从山崖上废弃的矿洞里下来的,几十个洞口同时流出细股的山泉,形成几十条小瀑布,在艳丽的阳光照射下,在青草翠竹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俊秀娇艳。
不过,随着天长日久的开采,废矿渣的流量越来越大,那条废石瀑布越来越宽,越来越粗莽,再加之夏季到来,山洪暴发,洪水卷携着山石和矿渣,沿山峪一路狂奔,冲撞跌扑,二十多里外苗族村寨熬坪寨的一百多亩稻田就惨遭浩劫了。因此,当地农民和矿山的矛盾,也凸显出来。农民们和当地政府,也经常到矿部来找,商量赔偿事宜。
也因为这样,在开采了三十多年后,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万山汞矿的领导下决心在山峪底部,离废渣瀑布不远的地方,修筑一条大坝,阻挡渣石的下流,缓解与当地农民的矛盾。
说干就干,在矿领导的号召和指挥下,没用多久,矿工们利用在山脚下开采的大石块,在谷底修筑起了一条大坝。大坝蜿蜒曲折,粗大莽壮,好像一条巨龙,匍匐在山峪里。人们给它起名为渣坝。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是个真实的事。发生在万山汞矿的衰落期。那时汞矿已经封坑,在各个坑口的各个矿洞口,都已垒上土石,钉上木桩,贴上封条。但这也阻挡不了偷砂人,他们毁掉洞口的一切,进去凿洞壁,炸矿柱......虽然洞顶坍塌砸死了不少人,但丝毫砸不醒他们的发财梦。当各坑各洞再也没有鸡零狗碎可以捞取时,他们又把目光转向了渣坝。
   渣坝的守护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马三友、姚复进和杨全寿应该是最后的一拨,因为他们是汞矿仅存的留守处中十五个人当中的三个。他们一散,汞矿的骨架也就灰飞烟灭了。
渣坝左边建有一栋红砖结构的平房,平房里还算宽敞,摆着三铺单人木床,屋中间架着一个铁炉子,供三人烧菜做饭,还有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屋的一个角落放着一支高压水枪,水枪头连着一长截黑皮管,皮管上裂纹道道,不知有多少年没用过了。皮管很长,盘起来垒高,把屋顶抵得严严实实的。这支高压水枪在建坝初期使用过几次,主要是用来清除坝下的碎石。屋外还搭着一个油膜沾棚,里面放着电机和增压机。在平房内一推上铡刀,高压水枪就喷出猛烈的水柱,足可以在砖墙上凿个洞……不过现如今一切都锈迹斑斑,连铡刀上都满是灰尘和珠丝。
 
 
 
从渣坝到留守处有两条路。一条是盘山小路,其中很长一段修在悬崖峭壁上,在石壁上打上木桩,铺上木板,牵上棕绳,算是一条小道了。实际上就是一条栈道,虽然很险,但由于离留守处近,仅一个小时的路程,所以三个渣坝的守护人都是从这条路上班。距这里二十多里的熬坪寨村民,也大多从这里步行到万山赶集。天长日久了,栈道不堪重荷,磨损严重,村民们也会拾一些木板,砍一些粗藤来加固。因为这条栈道连接着他们与省内的交往和贸易。
另一条道呢,是从万山绕行四十多公里,绕到大山峪靠湖南的那一边,经过熬坪寨,最后到达渣坝。这是一条碎石子的公路,通车,是当年汞矿为修渣坝而特意铺设的。当年矿领导常乘车由这条路下渣坝检查工作,如今不景气,基本不用了。地方汽车运输公司,曾就着这条路,开通了万山老街到熬坪寨的公交,二十五元一人,村民们上万山赶一趟场,连车费都不够。谁会去坐呢?所以不久也便作罢。
许多事情都有好与坏的两面。汞矿的衰落,人口的分散,也意味着大山生态的复苏。熬坪寨的村民和马三友、姚复进、杨全寿三人,就经常在山峪里看见野兔、野鸡、岩羊和麂子,很多绝迹的珍稀植物也逐渐出现了。还有的人说看见了狼和华南虎,人们对此说法付之一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留守处还是给三人配备了一把猎枪,在万山公安局作了登记备案。
夏天的一个早晨,渣坝四周的青竹、翠草和野花都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杨全寿昨天请了病假,没来上班。姚复进昨晚接到电话,说自己的侄女今天下午要结婚。一大早,他就喊起马三友说要到小溪的下游去抓几只野生团鱼,给自己的亲戚尝尝,让自己侄女的婚礼餐桌上,增加一道特别的菜。
两人拿起一个浅绿的塑料网袋,正准备出发。熬坪寨的杨老爹肩扛一杆猎枪,左手拎一个装有东西的肮脏的蜡染布袋,急匆匆地向渣坝走来。
“老爹,早啊!”和往常一样,马三友和姚复进向杨老爹打招呼。杨老爹平日就周旋在这个大山峪中打猎,不过他打猎有个原则:国家保护动物不打,濒危野生动物也不打。熬坪寨的群众和马三友们都亲切地称他为“动物老爹”。
“动物老爹”走得气喘吁吁,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他把鼓囊囊的袋子丢在地上,瞪大眼睛对两人吼道:“你们干的好事!”
两人一下被吼懵了。杨老爹解开袋子的绳,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出现在两人面前:几只被烧焦的“小狗”一毛不剩,像焦炭一样,两只小耳朵蜷缩起,肚皮的软肉不见了,露出了湿淋淋的内脏......
马三友和姚复进的胃一下子翻江倒海,先后呕吐起来。
“是什么人?!会这样对待小狗。我操他祖宗!”马三友的脖子上的青筋爆绽,眼睛一下子红起来。
“呸呸呸,太恶心。”姚复进连向地上吐口水,用肮脏的工作服衣袖抹着嘴。
“在那儿发现的?”
“扁壳洞。”扁壳洞是下游的一个天然洞,与小溪连接,幽深阴暗,离渣坝十里路。
“我去的时候发现一个火堆,火堆都还有几点火星......真不是你们干的?”老爹狐疑地盯着两人。
两人连连摇头,“我们咋干得出这种造孽的事。”
杨老爹审视一下两人的衣裤,又走进他们的红砖房查看了一圈。
铁定不是二人作的孽了,杨老爹嘴唇哆嗦着,腮帮上的胡子每一根都在颤抖,“作孽啊!会有报应的。——这哪是什么狗?这是几只狼崽儿......吃狼崽啊,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什么?狼!”俩人倒吸一口冷气,心眼一下子提到嗓子口。原来曾听说大山峪里重新出现狼了,只是听说而已,谁也不信,谁知道今天一睹真容啦。
“是狼。你们看,它们和狗还是有些不一样儿的......”杨老爹边说边用一根树枝翻动其中一只狼崽的内脏。马三友和姚复进不敢看,转过身去背对着。
“把它们埋了吧!老爹。”马三友指指渣坝侧面的一个大土凹凼说,“埋在那儿。”
 
 
 
三人走到那个大凹凼里,挖了个坑。老爹把死狼崽合着那个蜡染布袋,一起放了下去,边盖土边念叨:“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他犀利的猎人眼流出凄惨的泪水。
两人安慰了老爹一阵,老人激动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和两人告过辞,杨老爹回熬坪寨去了。
“这个老人家太认真了。”姚复进以讥讽的口吻说,“是不是他家的狗崽儿被人家弄死了,他想怪罪我们哦。”
“不会。”马三友耸耸鼻子,嗅嗅残留在房里的死狼崽的焦味,“这确实不是烤狗的味道。”
“你比狗鼻子还灵?”姚复进嘲笑道,“所以分得清狗和狼的味道。”
“老子就是闻得出!你闻,太腥。”
姚复进也嗅了嗅,“老子只闻得到辣椒酱醋的味道,这个没放这些东西,闻不到......”
“哎,我马上要上去了,你帮不帮我抓团鱼?”
于是两人又沿着大坝下游的小溪去抓,没有一个时辰,就抓了十几只。只是这地方太敞阔了,抓到的团鱼都是小的。
姚复进穿上工作服,提着塑料网袋装着的团鱼,来到栈道边。这时,天色忽然变得灰暗起来,山谷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湿气,一小团一小团的雾,也从悬崖边的洞里冒出来。
“好好去喝一顿酒,喝醉了睡一觉,明天来上班。”马三友笑着拍一下他的屁股。
“那就辛苦你了,我给你带包好烟来。”
姚复进刚有一只脚踏上栈道,马三友又叫住了他,“复进。”
“嗯。”
“不去了好吗?”
“为哪样?”
“不晓得咋个整的,我心里瘆得慌。”
“你是遭杨老爹吓倒了——那个老东西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唬人的。”
“可我就是瘆得慌。”
姚复进愣了一下,接着看了看天,说:“要下雨了,等下栈道太湿滑,不好走......”说着一扭身,在栈道上一揺一晃的走了。
马三友回到红砖房,觉得肚子饿,他胡乱的热了点饭吃,碗也没洗,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这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很是催眠,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的铃声把他吵醒了,他拿起话筒,那边传来了留守处处长严厉的声音:“你们两个是搞哪样卵?我打了两次电话你们都不接!”
“我们出去巡查去了,不在屋里。”马三友按照套路,随口撒了个谎。
“你们那里怎么样?我们这里下起了瓢泼大雨——渣坝有问题没得?”
马三友从窗子的铁栏杆间望去,心里不禁“格登”一下,风太大了,只见小溪边的芭茅草和百合花被吹折了腰,再也立不起来,小溪里的水被掀起来,在空中打着旋转,然后飞向远方,大坝拦着的那一湖水,在尖叫着相互碰撞,红砖房背后的油毛毡棚,大风在撕扯着一块块腐朽的油毛毡,把它们一块接一块的丢向远方。从熬坪寨那边,雨像一幕幕垂帘,一排一排地向这边跑来......
“只是下小雨,大雨也快到了。大坝还好,只是风大......”马三友嗫嚅地说,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什么?你他妈能不能大声点!”处长在那边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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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友怒火冲天,那个年轻的处长一向盛气凌人,经常一生气就骂人,马三友们已经忍他好久了。
“你他妈是聋子啊!”马三友大吼一声,听筒都像要震破,“我说了大坝还好,大雨快到了......”
“哦,”那边见马三友冒火了,语气顿时平缓下来,“随时查看,有问题打电话来。”说完,“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马三友心神不宁,他想先前只顾和姚复进抓团鱼去了,又不知睡了多久,三百多米长的渣坝他们并没有巡查,尤其是坝的那一头。
他穿上工作服,拿上猎枪,向坝的那一头走去。雨帘一幕一幕地排过来,离大坝还有一段距离。
“磕㖒——磕㖒——磕㖒——”远处传来铁锹碰击在岩石上的声音,马三友加快脚步寻着那声音走去,朦朦胧胧中,他看见有三只手电筒在晃动,是三个人在挖大坝的边角。他的心“扑通扑通”加剧跳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马三友大吼一声,把猎枪举了起来。
那三人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用手电一照看见马三友是一个人,他们又不在意了。
“干什么?找点活命钱呗。”一个瘦高个,穿着一件灰白的坎肩,站起来,摆弄一下手里的铁锹说。他的旁边放着一把手电筒。
   “兄弟啊,这种事情可做不得!”马三友急的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绽出来了。“坝垮了可是要死人的啊!”
“死人了关我摸卵事啊!”一个穿着花格衬衫的矮胖子站起来,一口的湘西腔,“大坝垮了我格摸跑球了。”他的右手拿一把铁锹,左手提着一只肮脏的布口袋。
 
 
 
看见三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旁若无人地毁着大坝,马三友的内心又畏惧又愤怒。他举起猎枪对着三人战战兢兢的喊道:“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开枪啦!”
三人依旧不睬,马三友对着三人中间的一块石头开了一枪,火花四溅,三人丢下手头的东西,跳了起来。
“我看你是活腻了。你这个卵崽!”一直在蹲着埋头挖坝的中等个子,这时抬起头来,睒着一对三角眼,冷笑着对马三友说。
马三友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已,他全身颤抖,又喊一声:“你们敢毁坏大坝,我就会打死你们——”他不知道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字拖得很长。
“你不要像只母猪一样只会哼哼。你有本事朝这里打一枪。”中等个用手电筒一晃自己的胸口,看了另外两个人一眼,那两个人也站了起来。
“你......你们只要再挖一锹,我就......我就敢打!”恐惧和胆怯攫取了马三友的心,他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你不要光放屁!来点真的看看。”矮胖子狞笑着挥挥手里的铁锹,“我们今天一大早刚收拾了一窝狼崽子。现在也算上你一个。”
马三友倒吸一口冷气,急剧跳动的心直往上涌,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他知道遇见什么样的人啦,这种人终年在外刨食,四海为家,天不怕地不怕,被人们称为“闯客”,在那个法律不健全,科技不发达的时代,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敢做,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许多人见了都惹不起,躲得远远的。也正因为如此,家里“闯”出了小楼,“闯”出了田土,当然,也有部分人“闯”掉了性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本能地朝矮胖子的大腿开了一枪,“砰——”三人本能地跳了起来,接着矮胖子“妈呀——”叫了一声,左手捂住了右大腿。
“老肥——老肥——你遭打了吗?”“三角眼”着急地问矮胖子。
“他老爹那个㞗!没打中,给老子的裤裆打了个洞。”矮胖子很委屈的说。
“嘿嘿嘿——”另外两个像是嘲笑又像是狞笑,一起提着铁锹向马三友走过来。马三友提着猎枪撒腿就向红砖房跑,一瘸一拐的,脚步变形了许多。这时,风变小了许多,头阵雨已经降临,时不时还夹杂着电闪雷鸣。
马三友跑回房内,很快的反扣上门。那三个歹徒尾随追来,马三友急忙把木门从里面栓上,又赶快把靠门最近的杨全寿的那张床推过去,死死的抵住门。窗子他是放心的,那上面密密的竖满了钢筋,一时半会儿是撬不开的。
三人不紧不慢的来到房前。“老肥”在窗子边探头窥视了一下说:“老大,这崽儿只是一个人呢。我们闯进去,把他收拾了吧......”瘦高个马上附和说:“是啊,现在又是风又是雨的,我们进去宰掉这小子,避避风雨再出来。”
听到他们谈杀人像唠嗑家常一样,惊恐和愤怒一下子把他的心揪紧了。他颤抖的手端着猎枪,扯着已经变沙哑的嗓子声嘶力竭的喊道:“来啊——来啊——看先嘣破谁的头——”
“三角眼”瞅了马三友手里的猎枪,看看马三友那张扭得变形的脸,说:“最近我们‘做事’太多,太多了会折阳寿的。昨天在洞里我就连做了好几个恶梦......饶了这小子吧!我们去做我们的。刚才好像见到红了,估计快挖到宝石花啦。”说完,向大坝那边走去了。矮胖子和瘦高个在窗子边用手电晃了一下自己的脸,狞笑着做个鬼脸,也跟着走了。
雨逐渐变小了,风却有些加大,天也越来越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但能感受到大片大片的乌云向大坝这边移动过来。不久那边又传出“磕㖒——磕㖒——”的声音,虽然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和“呼呼呼——”的风声盖着,但隐隐约约可以听见。
马三友的大脑刚才一直被恼怒和恐惧占据着,现在他端起那布满茶渍的大茶缸着实喝了一口浓茶,有些镇静下来,他才想起赶快打电话求救。拿起电话,拨通了留守处,那边传来了值班人员漫不经心的询问:“哪里呀?什么事?”
“我是渣坝,我是渣坝......出事啦......出事啦......”
“喂,喂......你是哪里啊?喂......”
马三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可是电话里没有一点声音了——大概是风或者雨把电话线打断了。
马三友魂飞魄散,一下子瘫倒在自己的那张木床上。他痛苦而又惊惧的呻吟着,接着呻吟又变成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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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时觉得现在自己是世界上最孤单的人,一个伴也没有,他是那么的无助,连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姚复进走的时候他就瘆得慌,有预感。他劝说姚复进留下可姚复进还是扭头走了。现在真的出事了,他不禁谩骂起姚复进来。
他又想起刚才那三个歹徒的对话,恐惧和愤怒在心中搏斗起来,他妈的!他们谈论老子竟然像谈论一只家里养的待宰的鸡。他们也太小看老子了。你们也不过是瘦的矮的三个衰样吗?老子堂堂七尺大丈夫,还有猎枪,难道还整不赢你三个卵崽!但很快恐惧又战胜了愤怒,刚才在坝边不是试过了吗?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当初留守处给我们配备这把猎枪,既不能打猎,更不能杀人。再说我能在短时间之内射杀三个“闯客”吗?我杀了第一个,我的命还保得住吗?
他又低声地呻吟起来。
镇静!镇静!镇静!在心中念了三遍后,他终于镇静下来,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驱赶那三个亡命之徒。
忽然,他瞅见了地上蜿蜒盘曲的带一截皮管的高压水枪头,昏晕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跳起身来,推上电闸,油毛毡棚里的机器居然响起来,地上那节水枪的皮管扭动几下,枪口喷出一股水,虽然水枪年久不用,喷出的水远不如刚使用那么有穿透力,那么像年轻人撒出的尿,但还是细而有力,犹如中年人的小便。他欣喜若狂,心中立即有了主意,连忙拉下闸,拉开杨全寿的床,把上好膛的猎枪放到杨全寿的床上,再拉开房门,握起水枪,一步一晃地走出门去。
“老子要用水枪把你们的卵蛋射下来!看你逃不逃?”马三友觉得用水枪最稳妥,既要不了他们的命,又可以把他们赶离大坝。
小雨又逐渐变成中雨,还夹杂着电闪雷鸣。一个闪电突然出现,把豁大的山峪照的透亮,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一身是雨的马三友朝栈道那边看了一眼,只见栈道的一处冒了一阵火花,接着像个秋千似的在空中晃荡起来——栈道断了。
“天哪——”马三友惊叫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在雨中闭了好一阵眼,马三友终于定下神来,他抹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抹去,拾起水枪,踉踉跄跄地向那三人走去,在离三个“闯客”约二十米的地方,他把水枪头放进大坝围着的那个湖里,把皮管嵌入两块凸起的大石头中,然后快步往回走,去打开电闸。
那三个“闯客”丝毫也没有注意到马三友的举动,因为他们挖堤坝已经初有收获了......而渣坝也被挖开了一道小渠,湖中的水也开始“哗哗”向外流淌。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儿去!不然大爷就要打发你们滚蛋啦!”马三友站在离他们二十米的地方,用手指着那三个“闯客”,大声吼叫,雷鸣电闪下,他威严得像一座铁塔。他的声音也格外清楚,连雨声和雷电都没能盖住。
“你们要是不走,我就用水枪射你们的卵蛋,射你们的屁眼,让你们断子绝孙!”
马三友恶狠狠的从石头夹缝间取出皮管,把水枪从湖中抽出,直指天空。一股细而有力的水柱,仿佛要刺穿黑色的夜幕。
一刹那间,风仿佛停了,雨仿佛停了,雷声仿佛也停了。只有无声的闪电,在远处时明时暗,照着四个僵持的人。
“我本来说放过你的。可你不知好歹......你挑战了我的尊严!”“三角眼”先是平静地说,接着抬高了嗓门,“......现在,你就等死吧!”
马三友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不知是愤怒的泪还是屈辱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你们就放马过来吧!卵崽们!”他把水枪头调转方向,从天空转向三个“闯客”,细而有力的高压水喷溅出愤怒的反击。瘦高个被射中了脸部,他惨叫一声,“妈呀......你把我的眼睛射瞎啦!......老子要活剐了你!”矮胖子东跳西躲,被岩石绊了一跤,倒在渣坝边的草窝里。只有中等个非常冷静,他蹲在坝边,一只手揪住旁边的一蓬草,另一只手举起装朱砂的布口袋,抵挡射来的水柱......布口袋被射失了手,顺着流水而去,里面的朱砂像天上的流星,纷纷滚落,随水而走了......
“啊————”“三角眼”展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发出一声长啸,这是得而复失的长啸,是痛彻心扉的长啸,马三友听了这声长啸,掌水枪的双手颤抖了好一阵。
“滚蛋吧!卵崽们!”马三友带着哭腔喊道,“老子饶你们三条命!”
可是三个歹徒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胖子和高个子掌握了水枪的喷射规律,东蹿西躲,躲避着水柱,“三角眼”干脆把两手交叉在胸前,背对着水枪,任水枪喷射。水枪把他喷了个前扑,他马上站了起来,又把他喷倒,他又支撑起旁边的岩石站起来......
“快滚吧!快滚吧!......”马三友略微移开一点水枪,希望得到对手的回答。但是那三人沉默着,并不言语一声,马三友一咬牙,又把水枪对准三人,“滚吧!滚吧!”
经过马三友强有力的水枪的扫射,高个子和矮胖子躲闪不动了,“三角眼”向两人一招手,三人就在渣坝上围成一个圈,坐下,两只手和胳臂护住脸和耳,任马三友对他们恣意扫射,射倒了,马上又坐起来。
突然,水枪喷出的那根水柱软了下来,水头从三人身边急速回到了马三友的脚前。显然是机器年久失修,突然坏了。那三人以为是马三友关掉了枪头上的开关,调拨档位,准备射来更强烈的水,他们把头放得更低,把手抱得更紧......
马三友一时也愣住了,他把水枪晃了晃,心里说:糟糕!一时也忘记了该怎么办。这时,“肥肥”怪腔怪调的喊起来:“老大,他的水枪坏了。哈哈哈哈......”瘦高个也随声附和道:“哈哈哈,坏了。老大,该宰鸡儿啦......”“三角眼”用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抵住腰部,很艰难的站起来,嘴里冷酷地哼哼了两声。三人趔趄着,摇摇晃晃的,向马三友逼过来。
“快跑!”心中的一个马三友对呆呆站着的马三友说。马三友丢掉水枪,转身就往红砖房跑。脚步不听使唤,两条腿软绵绵的,刚跑了五十米,摔了一跤,下巴破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如注,流了下来。三个歹徒并没有追上来,他们已经被水枪射伤了元气。马三友又使出吃奶的劲跑起来。
风,又开始变大啦!雨,又陆陆续续的来啦!
 
 
 
马三友跑回红砖房,房顶的那盏孤灯剧烈的摇晃着,满屋子的东西的影子都在晃动。他马上拉上门栓,把猎枪放在桌子上,然后拉杨全寿的床把门堵上,又拉自己的床交叉放在杨全寿的床上,觉得不稳妥,又拉姚复进的床交叠上去。他喘着粗气,愣了一下神,又发疯似的把一切看得见的东西都往那三铺床上垒:墙角的砖头,桌上的茶缸,地上丢弃的烟盒和纸屑......但都觉得不稳妥,他又把办公桌往那边挪,紧靠了那三铺床才放心,准备回来挪木椅的时候,他经过墙上挂着的那面镜子,瞥见了现在的自己,他索性停下脚步,照起了镜子:苍白的脸,因恐惧和愤怒瞪圆了的眼睛,尖下巴血流如注。他随手将下巴的血和雨水往脸上一抹,自己立即变成了涂满油彩的花脸。
“来吧!来吧!”马三友对着镜子狞笑一阵,拿起猎枪,检查子弹,“射你的屁眼,射你的卵蛋,射你的......”唠唠叨叨念出一大堆人体器官。
外面雨越下越大,三人来到房前,开始了对马三友的猎杀。瘦高个一铁锹砍坏了窗子的玻璃,往里一瞅,瞅见了马三友那张血淋淋的狰狞的脸,自己脸上的肌肉立即痉挛起来。“妈呀,”他惊叫一声,缩回头去。
下巴的血还在流,马三友觉得自己很虚弱,头眩晕起来。他撞撞跌跌地取下三个人的洗脸巾,连在一起,兜住自己的下巴,毛巾接头处扎在头顶。然后拿起猎枪,坐在木椅上,枪口正对着门,“来吧......来吧......”他低声地呻吟着。
“邦——”的一声,不知谁在门上挖了一锹,门上立刻出现一道竖着的不规则的口子。昏昏欲睡的马三友下意识的朝着门开了一枪,门上立即出现一个大圆洞,门口传来一阵慌乱声,接着又归于平静。又过了一会儿,门上又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口子,马三友一阵耳鸣,他没有听见这第二声,但他还是本能地又朝门开了一枪......
不能这么坐着!马三友提醒自己,再坐着会昏死过去的。他站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头,可是头像一座大山,摇不动;他想大喝一声,来给自己提神,可是一喊就觉得胸口剧烈地疼痛。他只好仅站着,勉强端着猎枪,努力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门口忽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接着又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马三友艰难的移动脚步向窗口走去,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有十几只狼在围着三人撕咬。瘦高个已经被放倒在地上,三只狼在围着他撕扯,一只狼撕去了他胳臂上的一块肉,急着吞下喉咙去;另一只狼扯去了他大腿上的一块肉,衔在嘴里,雨顺着那块肉流下来,地上已经开始淌血水;另一只狼直抢他的喉咙......瘦高个呻吟着,呻吟着,最后没有了声息。
在靠近门的那一边,矮胖子已经被五只狼举起来,悬在半空,五只狼分别从五个方向撕扯矮胖子。大概是矮胖子过重,从半空掉在地上,五只狼又拢过去,把他举了起来。胖子自始至终没有呻吟一声——他大概早就被咬断了喉咙。
“我的天哪......”马三友痛苦地闭上双眼。开始他本想笑,本想骂他们遭报应了。但后来目睹了这幅惨景,他又同情起他们来。他本能地张开喉咙想大吼一声,驱赶狼群,尽管他知道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可是一张开口,胸腔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鲜血涌了出来,盖住了他的吼声。
一只一只的狼还在从大凹凼那边的草丛中蹿过来,眼睛放射出蓝莹莹的光,好像它们都是先到那边去悼念了惨死的狼崽,又赶过来参加复仇。
“三角眼”还在抵抗。他比瘦高个和胖子要冷静得多,他左右手各拿一把铁锹,抵挡着六只狼向他的进攻,哪一只狼扑向他,他就挥舞哪一只手的铁锹。“坚持住!我帮你......”马三友对着“三角眼”,使出全身的余力喊了一声,他举起猎枪,架在窗台上,对着围住“三角眼”的狼,一阵胡乱射击。子弹打完了,他又重新换上,又是一阵胡乱的射击,直到全部子弹打完,但一只狼也没有倒在地上。“三角眼”最终还是抵不住群狼的攻击,他退着退着,倒在大坝边的一个草窠里,一大群狼蜂拥而上......马三友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归于平静,中雨变成了小雨,天空黑漆漆的,整个大山峪死一般的静。
马三友听听自己的心跳,好像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跳声。那二十多只或者是三十多只狼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其中一只头狼在圈中走来走去,很难听的哼了几声,像是在发布命令或作商量,然后所有的狼排成一排,犬坐而立,把红砖房围成一圈,眼睛里放射出蓝莹莹的光。
一只狼自告奋勇,低哼一声,朝着窗口扑了上来。马三友并不躲避,而是迎脸上去,嘴里“哈呵”一声,吓得那狼惨叫一声,哼哼唧唧地拖尾而回。马三友不知自己的面目有多狰狞,只是心里特别平静,全然没有了丝毫的畏惧心理。
头狼似乎生气了,低吼一声,狼全部向着窗口扑来。马三友直直的站着,并不躲避,只是靠后站了一点,让狼爪够不着。狼一只一只分别扑向窗口,马三友直直地站着,冷静地鄙夷地看着狼。那群狼看过来,看到的只是一张裹着毛巾的狰狞的脸。
忽然,狼的背后出现了出现一大片一大片手电光,那是熬坪寨方向,这些手电光晃动着、摇摆着,接着听到一阵驱赶狼的“嗬嘘嗬嘘”的声音,泪眼中,马三友仿佛看见了杨老爹,杨全寿,看见了喝得脸红红的姚复进和处长,看见了护林队的队员和渣坝守护队的队员,看见了熬坪寨的许多村民......
狼群开始变得骚动起来,接着头狼盯着窗口的马三友瞅了一阵,又在众狼面前徘徊一阵,低嗥一声,从容地向矿渣瀑布那个方向走去,三十多只狼排成不规则的队形,井然有序地跟着头狼走了。地上没有一只狼的尸体,只有一只被子弹擦伤了腿的母狼,一跛一跛的跟在狼队的后面。
马三友呜咽起来,呻吟起来,接着天旋地转,终于昏厥过去了。
三个“闯客”挖开的那个口子,正“哗哗哗”地流着水——它成了一个很好的泄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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