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有充沛的精力,我只须找到一个充分释放它的渠道。
我的身体没有丝毫衰退的感觉,我形容这种感觉为精神旺盛的高原期。我才不理会它会不会衰弱,衰弱又如何?所谓自然,就是顺应。顺天应地,简单的生活,丰富的感受,这并不矛盾。
假如我是一个中庸的人,那我就太中庸了。假如不是,我的偏激犹如处处可燃的火苗。谁也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做一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这是一个好梦,可风一吹就碎。
我中庸。我处处寻找平衡。欢乐在摇摆,人生如戏台上的舞蹈。清晰的举止合乎韵律,每一个日子如同在舞台上的出演。天生的化妆师、舞台布景师、情景制造者;激情和梦幻的引导者,生活艺术的绝妙阐释者。人是昆虫,然后兑变为革命家,然后成为未来战士,成为样板戏里的一个经典姿势,成为一个很自我的网络写手。
一个不断挖掘古老源泉,并因为别人无法理喻而昂头挺胸,食指和中指打得啪啪响的人,内心布满古老的旖旎的情景,波动着古代美女的曲线美和情调美。文人的复杂性欲,一列九曲十八弯的慢速火车,每一弯都掠过一部诗集的风景,每一折都凝为一札词的画卷,愉悦着我们的耳目身心。
这些印象总成,时时在获来的远古信息里影响我的感受,那些古代文集以一种整体的隔膜并不拒绝我的感受,可我不懂那种历史叠积的迷繁,吉光片羽的清澈背后是纷纭的沉重的悲戚的叹谓,那些狂放和舒张,是压力下的独舞和一曲柔肠百断的京韵大鼓。
在这个不断放大历史效应的环境里,现实已是历史这个万花筒的镜中变形影像。古典历史文案输出在我们的视野中和内心的演化里,陈腐的古典意象总是作为一个整体活跃在我们的灵魂中,所有解析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毫无价值。破坏了整体性,古典就成为垃圾。
没有灵魂的形式使一切艺术不断地贬值为手艺。没有灵魂的创新徒具形式,即使是最精美的艺术质料也是徒然的,手艺只能极其形似艺术,而艺术离不开灵魂,手艺无需灵魂的问责。手艺因为利益的诱惑而精妙细腻,艺术则诱惑一个献身永恒者拿出他的真诚去祭祀!
语言艺术也是靠着一个个热爱它的祭祀者的灵魂来支撑其底部基石的,我们踩着词的滑板在人前滑过,如同轻松用计算器计算古代科学家呕心沥血的艰深算式,我们获得了那些词,不等于我们创造了它们,熟悉了它们的出生方式,不等于孕育了它们。误解的源泉正在于此。利用到纯熟的境地也不过是一个高明的技工,创造者才配神的荣誉!
总是极力把眼光放到最深远的自然景色中,才不会迷失在人造的异景里,后者的人工丛林有各种解析不清的曲图曲说,如同现实的虚拟,使人的日常经验变得光怪陆离,仿佛你的眼光所见之物前都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魔术师或者勾引你的注意力的滑稽小丑,一瞬间,就使你心神不宁起来,除非特别的情趣,无不使人心生厌倦,疲劳不堪,不由得闭目养神。
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些,作为我行文的底蕴,我才可以往下走去。写作是思想感受的长途旅行,我越来越感觉到,强烈地感觉到在走入思想的河流和想象的群峰之前,我必须根绝某种游移不定,必须清楚地意识到没有耕耘,将颗粒无收。没有自我,那么眼中也全是星云了。当我看见莎士比亚将人类的经验作为他个人的经验,我就知道文字变得深刻而宏大的秘密了。当我知道卡夫卡把他的作品交给一个背叛遗嘱的友人,以这种完美的悖论方式处理自己的遗作,可以确定人类之爱在作家心中是一种多么隐秘、智慧的表达。
流水的生活,流水的笔触,每一处漩涡都是言说不尽的带着余响的音乐,它盛载着往昔的全部丰饶,在心潮中掀起波浪,却暗藏着整个海床的梯台,积淀着整个生活的万千形态,它有着我们欲望的朝向,也有着作为整体的冷峻的朝向,或许一致,或许失灵,一个操文字者也许就是一个预言家,作为这样的角色,才是最光荣的,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