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显坤
小时候过年很是悠长,刚喝完腊八粥就觉得有年味了,孩子们这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放年假、过新年。其实过年是一种过程,享受的是一种年味,所谓年味不就是忙了一年的老老小小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热热闹闹的团聚吗?而年味会随着除夕的临近越来越浓。
按照我们哪里的习俗,腊月23算是小年,过小年要祭灶神,母亲安排我和堂哥和几个堂弟和堂妹去家西河边的沙地里弄沙土,每到年底用了一年的香炉都要换上新的沙土,以示对各路神仙的敬意,尤其是对灶神的敬意,晚上母亲包好了肉馅的饺子,父亲也买来了祭灶用的粘糖,然后就是撕掉往年的灶神像,烧了好让他升天言好事,以保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如意。
过了小年年味就更浓了,村里的山林大叔也开始杀猪卖肉了,每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山林大叔就在村头的牌坊楼下支起了他的肉架子,各家各户的大人们也都围着肉架子品头论足,指指点点,说这个厚臀尖瘦肉真多,是块好肉,有的说那片肋条做红烧肉、酥肉、汆丸子最好,还有说前肘子腱子肉炖着好吃。山林大叔则忙着推销仅剩下的血脖子,说包饺子保准香,孩子们都盼着自家的大人能买个大猪头回去,好能吃那对劲道香脆的猪耳朵,因为我爱吃瘦肉疙瘩,母亲总是喜欢买一大块几十斤重的后臀尖,里面瘦肉最多,父亲总是把肉细细的分作几类,肥肉切成肉方子祭祖,瘦肉留一部分切了炸肉丝或者剁成肉馅包饺子,其余的则和肉方子放在大铁锅里炖,炖肉的时候我总是不肯跑出玩,就算是跑出去也不肯跑远,总是每隔几十分钟就跑回家里来踮着脚往锅里看看或者闻闻,而母亲这时总是看着我微微的笑,来回跑了几趟,母亲就用筷子插一个小块的肉让我尝尝肉烂了没有,我哪里懂得烂不烂啊,嚼在嘴里三俩下就下肚了,只是说好吃,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实是一只大馋猫,这样我每隔几分钟就要尝一块瘦肉疙瘩,不到中午便打着饱嗝说这肉怎么越吃越不好吃了,母亲就笑着说你是吃撑了。晚上母亲是不敢得让我多吃的,因为姐姐小的时候晚上因为贪吃羊肉,吃饱了就睡,母亲说是羊肉睡在心里了,以至于姐姐到现在都不怎么吃羊肉了。肉炖好了父亲母亲总不舍的多吃,每人尝那么一两块,便会冷凉滤干汤汁悬挂在篮子里等过年的时候备用,而我就不那么客气,经常半晌就踩着高高的杌子够篮子里的瘦肉疙瘩吃,用油腻的小手撕着肉块一条一条的吃,总觉得凉肉比刚刚出锅的热肉还香,就这样年还没过完几十斤瘦肉疙瘩就被我偷吃掉了大半。
过完小年父亲打扫完房子,母亲就开始忙着蒸花糕,炸丸子,榨萝卜剁白菜包大包子,小时候各家都自己种菜,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应有尽有,白菜萝卜拉一大车,冬天天冷不便存储,所以各家还要挖一个一米多深的坑来储藏萝卜白菜,为了防止萝卜白菜被冻坏,在坑的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玉米秸秆,再压上一层厚厚的土,这样在漫长的冬季萝卜白菜就能平安过冬,保证一年都有菜吃,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从坑里挖出大堆的萝卜白菜,以备过年之需,过年的馒头是不需家里蒸的,一般都要到邻村的馍馍房里用粮食换馒头,因为馍馍房的馒头又白又香又劲道,是招待亲戚的佳品,一般都换几十斤,那时我刚学会骑自行车,就跟着堂嫂去邻村的馍馍房换馒头,换来的馒头和蒸好的花糕包子还有炸好的丸子耦合都要放在没有炭火的厢房里,由于天气寒冷没有热气就不会变质,只是时间久了吃不完的馒头就会变的干硬,口感也不好了。
腊月二十七按照我们村里的习俗家家门框上要插上四季常青的柏树枝,村里只有家西地里的祖坟旁种有几十株不甚高大的柏树,孩子们这时便会成群结队的踩着坟头爬到树上折柏枝子,年龄小的立在树下等候着,然后踏着田里厚厚的积雪抱着柏树枝雀跃而去。大小的门框上插上翠绿柏枝迎春,村里便有了一层绿色的春意随着年味浮动。
腊月二十八年就该贴春联和年画了,二婶上午就熬好了粘稠的浆糊,下午二叔领着堂哥和我抱着对联和年画忙碌的张贴,先要把去年褪色斑驳的老年画刮去,然后刷浆糊粘贴光鲜艳丽的新年画和对联。傍晚时分天天渐渐的阴了下来,暮色中家家户户的房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红晕,孩子们则走街串巷的查看各家的年画,看谁家的好看,谁家的更大。大街小巷里不时传来炮竹断断续续的脆响,这是孩子们又在玩炮竹。这时暮色四合,彤云密布,不久便沙沙的落下了细小的雪粒,远远望去黄土路上像下了一层薄霜,继而雪粒便在北风的吹拂盛开成了片片鹅毛大小的雪花,这雪花很快落满了房顶,染白了柴垛,笼罩了小小的村庄,雪花中依然有三五成群的孩子从布兜里掏出炮竹点着了扔向空中开出一团团璀璨的烟花;昏黄的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曼舞着新年的安详,整个小小的村落在瑞雪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胡同小巷里不时的传来几声犬吠,飘来炖柴鸡的浓香。父亲也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到家里团聚,瑞雪中依稀是红红的火炉,氤氲的茶香,暖暖的一壶老酒,还有一桌冒着热气的丰盛的饭菜!
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看西游记和封神榜,那时候村里刚刚通电,并不是每家都买得起电视机,所以孩子们往往聚拢在一起串门到某家看电视,看电视的待遇也很不错,主人家一般对孩子们都很和善,炉火烧的暖暖的,还有炒花生和爆米花吃,围着火炉吃着零食看着电视真是童年最大的享受,而看西游记则是孩子们的最爱,年年看年年看不够,在记忆中每到年假电视上就会播放西游记,西游记总是伴着浓浓的年味印在童年的脑海里,而今确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大年三十那天是一年中最忙碌最热闹的时候,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叠祭祖用的金元宝,查够晚上要点的香和蜡烛,父亲也要把堂屋重新打扫干净挂上家谱,摆上祖先的牌位,由于父亲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又是教师,所以族里的人大多要请父亲在黄纸上写先考先妣之类的灵位,也有写井王爷之神位的,下午院里的妯娌姑嫂们就开始忙着包饺子了,一包就是三顿的,除夕晚上一顿饺子,初一早晨一顿,初二一顿,往往要忙碌一下午,除夕的饺子最有意思,要在众多的饺子中包五六个糖馅的饺子,里面再放一枚硬币,谁吃到带硬币的饺子就能保一年万事如意、大吉大利。除夕前的晚饭要早吃,越早越好运,太阳还未落山,遥遥的就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爆竹一响,就开始点上香,下饺子了,饺子出锅了先要祭祖,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偷吃一个也会被眼尖的母亲喝住,母亲端一碗带汤的饺子往老天爷的神位前念念有词的絮叨一番然后泼点饺子汤算是祭天,然后带着我磕头,随后就是祭祖,请祖宗的神灵来家过年照样也要磕头。祭拜完毕才能全家围着小桌吃热气腾腾的饺子。过年的时候我喜欢闻的味道就是带着松香味的香,袅袅氤氲的烟雾,带着丝丝缕缕的禅意,给春节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祥和的氛围,除夕之夜也神圣了许多。吃完饺子一家人团团围坐着嗑瓜子吃糖果看春晚,孩子在家是闲不住的,照样提着自己的玩具到大街上乱窜。除夕守夜,孩子们是坚持不住的,刚过十点就睁不开眼了,躺在热炕头上蒙蒙睡去,仿佛刚睡着,耳畔就断断续续的响起了起大年夜的爆竹声,大年夜才算真正的过年,一般都在凌晨三四点开始,大年夜起来首先给祖宗灵位上香,摆上贡品,点上红蜡烛,(贡品无非是肉方子,炸丸子,还有一些烫过的菠菜粉藕。母亲提前准备好,扣在大锅里的)院里是睡前从高处撒落的芝麻杆,寓年年高升之意,听到鞭炮响的孩子们腾的从炕上坐起来,忙着穿新衣服,然后盼着能吃到裹着硬币的糖饺子,吃完饺子要给爷爷奶奶父母长辈们磕头去,父母也要给孩子们新衣服兜里放几块压岁钱,以保岁岁平安,磕完家里的头,年龄稍大的孩子要跟随父母到村里拜年,拜年无非也是磕头,孩子们觉得无趣,便会留在家里摸纸牌,投色子,嗑瓜子,反正不会干一样正经事。天色渐明,孩子们会拿着自己的压岁钱到代销店去买各式的小玩意,初一这一天可以尽兴的玩,因为在老家的习俗中大年初一大人小孩一律都不准干活,农村庄稼人在一年365天中也就只有这一天的清闲。现在掐指一算我已有五个年头没有回家过年了,但那浓浓的年味,淳朴的故乡却在我的心头越来越明晰!
——关于过年和年味。过年是中国乡愁的一种结晶,中国人对故园有一种莫名的精神依赖,而年味正是乡愁的一种发酵,像那经年的陈酿越品越浓,过年是一年辛劳的休憩,是一年奔波的回归,是一年历程回首和总结,更是对来年的整装待发,过年的年味溢满了人们对生活的所有的希冀,感恩和满足!
童年、怀旧和乡愁如同黑夜里的一盏灯烛照出了一圈温暖黄晕的光,给了我们前进的勇气和希望!
【作者简介】徐显坤,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
来源:《山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