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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母亲的一封信

时间:2020-10-18 18:26:14    来源:
妈妈:
 
     你好啊。
 
     上个星期我和弟弟去给你烧纸了,你收到了吗?水果和糕点也都是你爱吃的。
 
    你走了14年了。这几年没有梦到你,你走远了。
 
    14年,我活成了你的样子。勇敢坚定,无所畏惧,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成长为若干人的主心骨。像你的中年一样,因为被需要而感到满足。曾经我的人生追求是跟你相反,我不要活成你那样,一片真心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爱博而心劳,爱到没有自我,没有保留,舍生忘死,至死方休。现在,我和你一样,成为一个生命能量充沛,乐于给予和付出的女人。
 
    不要活成你的样子,怎么可能呢。基因的遗传,一生一世的言传身教,必然活成你的样子。我跟你的不同的是,努力学会爱自己,学会尊重自己的感受,不像你那样彻底地舍己为人。你的冲动,鲁莽,暴躁,我都继承了。我们的家,永远有一个强有力的女人支撑着。姥姥家是姥姥,咱家是你,我家是我。你把你最爱的两个男人托付给我了,虽然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却自己悟到了,必须有一个人像你那样勇敢坚强,你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才能安好。你走后不到一百天,我就安排我爸相亲了。九年癌症患者的人生,你那残损的身体,早已经把你们的夫妻关系变成了姐弟关系。每次给你洗澡,看到狰狞的疤痕,我都知道,你和我爸已经无法假装幸福,你们只是相安无事,等着命运的裁决。放疗化疗都是我陪伴,我爸晕车,弟弟上班累,我这个自由职业者,最适合陪伴你了。唯有一次,2004年上北京复查,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你打电话说让弟弟去,因为他没去过北京。你当然知道我也没去过北京。为了向你证明,我自己可以去北京,我两次带小记者去北京采访,才能放下心中的不平。为了不要被你随心所欲地批评指责,我找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看,就为了读懂你。用心理学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有效。又一次你批评我,我没有反驳,也没有黯然离开,而是平静地看着你,拉起你的手,给你剪指甲。你说不下去了,羞涩地把你的手放到我手里。你不是对我不满,不过是对自己不满,不是对我愤怒,而是对自己的病弱感到愤怒。从那以后,你很少批评我。原来你是皮肤饥渴,很久没有人跟你有身体的接触了。不要怪我爸,他没有勇气天天拥抱你残损的身体,你们分开睡,是很多大病患者家庭的常态,有我拥抱你不也很好么。毕竟很多患者还没有女儿呢。
 
    你走以后,我给我爸张罗后老伴的事,引起了弟弟和弟妹的不满。我一意孤行,我行我素。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已经走了,我要让我爸快乐幸福。得罪谁都无所谓。不解释,不拖延地陪着他找房子,让他搬出我们四口人曾经的家。他去安达住了几年,王姨陪着。那是你们结婚时住的地方,他在那里重温着你们年轻时的岁月。平房住够了,我陪他买楼房。安达住够了,我陪他搬家回龙凤。总之,他的需要我都尽量满足。为什么你们不直说呢,我这样笨拙的人,你要直接说我才懂。你直接说:你放弃合法的继承权吧,把房子给你弟弟。你要求我,我就会听你的安排。我真的这样做了,你开心吗?我不主动说,你不好意思让我做出牺牲。我等得不耐烦了,主动出击,跑法院咨询,跑公证处办公证,终于把你和我爸的房子卖了,这时我爸又感到对不起我。重男轻女是传统,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过在等一句话,等你说你是爱我的。你走了,我等不到了。我这么在乎你的爱,因为你是家庭的权威,因为你单纯热烈,得到你的爱是无比幸福的。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再也不用为这件事纠结了。当初你把姥姥姥爷接到咱们家赡养他们时,你不也没有考虑过得失吗。爱是不能计算的,一算就输了。
 
    妈,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你要的结果。这是我爸最想要的结果。希望弟弟能住上大房子,这也是我的心愿。从前看到你们溺爱他,我愤愤不平,发誓要活得比他成功向你们证明我的存在,那时我并不能冷静地看待手足之情。人到中年,我才看见自己的内心,原来我在不知不觉地代替你照顾他,我和很多太感性的女人一样,对娘家像打不走的狗一样忠诚。
 
    有个作家写过一篇文章,写到弟弟的死,她弟弟到死都恨她,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知道。如果她的弟弟是被溺爱长大的,他会嫉妒姐姐比他成功,比他幸福,比他活得丰饶而富有力量。这就是恨的来源,他无论如何无法活得那么精彩,他渴望活成姐姐的样子偏偏做不到。
 
    我活成了你的样子,不怕死,不怕任何困难,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被误解,也不怕被辜负,被利用。你的葬礼上,有几个你一片赤诚帮助的人没有露面,那时随礼最低100块,她们连100块的礼金都不想随。你这样怀有赤子之心,被辜负被利用的时候多,被珍惜的时候少。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说:“那有什么,我都已经死了,何必计较那些。”你把爱的接力棒交到我手里,我会爱他们,也会爱自己。我会尽我所能,但不会爱得像你那么忘我。我最爱的男人是丈夫,然后才是父亲和弟弟。当初,你赡养姥姥和姥爷的时候,经常无法平衡父亲,儿子,弟弟这几个男人的关系,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把顺序搞错了,自然充满烦恼。如果你把丈夫排在儿子前面,我爸不会这么无助,也不会在你走后那么反复无常。现在他成长了,他明白,我的关爱是有底线的,结果他就尊重了我的底线。你没有底线地爱儿子,当你觉得儿子辜负了你的期望,你又恨铁不成钢。你忽略我的感受,我反而野蛮生长,闯出自己的天地。照顾你最爱的两个男人,非得变强大不可。办公证,是我张罗的,卖房子,是我张罗的,弟弟调工作,侄子转学,凡是低三下四求人的事我都勇往直前责无旁贷。我跟你不同的是,把温柔给了丈夫。为了将来我有一个强大一点的丈夫,分担我的压力,我很多事征求他的意见,让他做决定,不像你那样处处抢在男人前面冲锋陷阵,把自己历练成女强人。我只在父亲和弟弟面前做女强人就够了。
 
    妈,你走在春天。每年春天,我都感到伤感。春花烂漫时,常有泪水悄然滑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有在你活着时说我爱你。渴望你入梦。来我梦里,让我拥抱你。爱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我已经放下偏见,想到你的热烈天真,纯粹直爽,多么简单可爱。在你走后,我才开始懂你,学着爱你。活成你的样子,是最好的纪念,放下抱怨,放下纠结,你在我灵魂里活着,活成你最明媚的样子。
 
        此致
 
                                                             祝您在天堂安好
 
                                                                      女儿   王琳  
 
                                                                              2019年4月3日
 
 
 
 
 
王琳   七零后。原石化总厂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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