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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石秋|柴刀声远忆流年

时间:2020-10-18 18:26:37    来源:
清明回老家扫墓,发现去祖先坟茔的山路已经被密密匝匝的柴草封锁得严严实实,除了记忆之中的大体印象,再也难以分辨出路的痕迹,不禁心中暗暗叫起苦来。幸亏先人目光敏锐,将坟茔建在山脊上的开阔地带,在周边扶疏的树木掩映之下依然依稀可辨,不至于满山望断无寻处,但如果不采取点特殊办法,恐怕也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古人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看来现在世易时移,得改为“心向往之,但不能至”了。
 
不过既是祭扫,当然要讲求虔诚,既然不远百里甚至千里地赶了回来,自是不能就此半途而废,拜祭礼仪肯定还是要到位的。我们的先人们能够“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为子孙后代造福,才有了我等今日衣冠楚楚宝马轻裘的生活局面,我等后生晚辈尚无须褴褛,偶尔也效法他们“开启”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去老屋亲族家里借来柴刀,一路披荆斩棘,虽不免汗流至于浃背,最终还是完成了祭拜仪式,也算是为先人尽下一份心意了。
 
谁知归途之中,宽慰尚自萦怀,手腕上虎口的酸麻便不期而至,紧接着全身也很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觉,心中不禁有些惶惑不安。想想我等山乡子弟,曾经多少年终日与山林为伴,当年看到哪里草深柴厚,简直是如获至宝喜不自胜,想尽办法也要砍它个精光。要知道农家的孩子很早就去学干农活,那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多技术性含量很高的农活我们很小的时候就都会做了,像砍柴这样单纯的体力性农活更是家常便饭,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金贵起来了呢?这样想着,那曾经熟悉的一幕一幕又开始在脑际浮现,于是那霍霍的柴刀之声,又随着这满山的青翠,在静寂的旷野之中扑耳而来。
 
那时候的山村里,满山的孩子提着柴刀乱窜是最平常不过的画面,霍霍的柴刀声是山中最为熟悉不过的声响。因为大人们都在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声中战天斗地移山造田,几乎是起早贪黑兀兀穷年,留给他们的自由支配时间实在太少,像打柴采猪菜这类的很多简单农活他们是无暇顾及的。好在当时崇尚人多力量大,几乎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几个孩子,并且那时的教育主题已经转向到“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习已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孩子们自然就成为了填补这一空白的中间力量。我在家中孩子里头的是老大,自然更是责无旁贷了,尽管直到初中毕业也不到14岁,但从小学3、4年级开始就已经加入到拾柴、砍柴的大军之中了。
 
那时也还没有分田到户,以队为基础的公有制经济还是当时农村经济的主要形式,附近面上条件好一点的山林都是集体所有,到处高挂着“封山育林”宣传牌,并且有专门的护林员看护,原则上是绝对不能动的。队里的条规很严,如果一经发现你私自砍伐,轻则没收柴刀,重则罚款。尽管在我的记忆里,除去几个胆大妄为地偷队里林木的人以外,从来没有谁因为砍柴而罚过款,实际上那时一年到头元以上的票子都没有见过几张,又有什么款可罚呢?不过规定毕竟是规定,在那个政令森严的年代里,公权力的那种特殊威慑力量还是很大的,不到特定条件,单个孩子是断然不可造次的。当然各家也有一些自留山,但一般都在比较僻远的地方,土地的相对贫瘠,柴草的长势也不是太好,给砍柴与担柴都增添了不少难度不说,砍不了多少次就会满山告罄,只能眼巴巴地有待来年了。
 
但是人类早就过了茹毛饮血的年代,吃熟食是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并且那时不仅人口多,家家户户还要养猪,这不仅是国家下派到各家各户的派购任务,也是在“资本主义尾巴”基本割尽之后,家庭私有经济的最大合理留存,是家里攒得活钱的最基本途径。而“猪要长得快,全靠熟食带”,煮猪菜自然需要柴火,再加上冬天里人们自己还得烤火,家庭里对柴草的需求就尤其大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于是饥寒逼迫我们生起“盗心”来,“偷柴”就成为了我们课余生活的一部分了。
 
每当周末特别是寒暑假,我们就会趁着大人们农忙或者改天换地的功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悄悄潜入深山,先选柴草最密集的地方一顿猛砍,然后趁着大人们不在的时候悄悄运回家里。因为山高林密,孩子们个头又小,确实是“进山人不见,唯有数峰青”,根本用不着“风吹柴低见人头”的,所以隐蔽性很好,很少有意外发生。
 
特别有意思的是,孩子们机动灵活,十分讲究策略,常常集中上阵,分散展开,各占要隘,互为犄角,一旦有点风吹草动,顿时化整为零,作鸟兽散。尽管有时也偶尔有护林员出没,好几次甚至险象环生,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不仅如此,危机过后大家还觉得特别的刺激,好像玩了几场激动人心的游戏,至今回想起来都极具喜剧色彩。
 
也正是因为这样,尽管过早涉足体力劳动是十分辛苦的事情,但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娱乐性甚至超过劳累感,每次看到在自己家里的屋檐下渐堆渐高的柴垛,心中在充满成就感的同时,还饱含着一种淡淡的喜悦与幸福。以致后来读《史记·项羽本纪》,看到项梁在红白喜事中用兵法部勒一众江东子弟,培养出来一支英勇无敌的秦末农民起义基准部队时,我甚至忽发奇想,如果我们再生活得早一些,刚好生活在我们老家大云山充当三次长沙会战战场的时候,我们这帮孩子说不定也会成为一支不可小视的战斗力量。
 
当然时至今日,我们早已明白,所谓机智灵活地躲开大人们乃至护林员的眼界云云,并不是我们真的每次都这么巧妙,这么幸运。实在是大人们根本无心来抓我们,更无力自己去全部承担砍柴的任务,不过只是因时制宜的“美丽错误”而已。但是那种刺激中的劳动,劳动中的刺激,不仅为我们当时贫乏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波澜与乐趣,直至今日仍沉淀为我们脑海之中最为美丽的乡愁之一。
 
但是山毕竟是山,不是传说之中里阿里巴巴的无尽宝藏。那时不仅人多,城乡之间的壁垒也特别森严,一大批人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山乡之中贫瘠的资源自是捉襟见肘。作为唯一燃料的柴草也是特别紧缺,附近的柴草再厚,也经不起一大批蝗虫一般的孩子的无尽砍伐,不久就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去那柴草相对稀薄的自留柴山砍伐了。
 
更要命的是,孩子也毕竟是孩子,不是每一次做事都这么的自觉。本来去自留山砍柴又远又费力,心下就十分的不愿意,又还特别地分散,与孩子们爱热闹的天性背道而驰,小小年纪自然难以承受这种空山寂寂的沉闷与威压,意下就更是索然了。每当这时大家都要到一起先疯玩个半天,直到再不行动就无法回去交差了,才恋恋不舍地各奔西东。有一次,因为时间太过紧急,一到自留山就是一顿乱砍,不小心捅到了一个马蜂窝,直蜇得我抱头鼠窜,一路狂奔。那黄蜂不仅特别凶猛,也似乎十分灵敏,硬是一路追去好远,又把我狠狠地猛蜇了几下,直到我慌不择路地跳到山脚的水沟里躲起来才算停止。等我哭哭啼啼地跑回家时,不仅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而且脸上已经肿出了几个水蜜桃,父母得知原委虽然生气,毕竟关切与悲悯迅速占据了上风,连眼泪都要出来了。听老人们说,用哺乳期间妇女的奶水涂抹蜂针蜇到的地方,可以很快消肿与缓解痛苦,父母二话没说,立即去上边屋场找偏方疗理去了。
 
这次历险虽然痛了好几天,但我还是学到了两点知识。一是黄蜂蜇人时不可以直线逃离,要迅速跳到低处卧倒躲起来,因为蜂眼习惯于直线,一旦它找不到目标就不会再追了。二是母乳不仅是人的生命之源,生长之剂,还可以作为排毒的良药。如果说前边只是自然的启示,后面则在消除疼痛的同时,让我从另一个角度深感母爱之深沉与伟大。至于当我痛定思痛,体会到干什么事情都不能拖拉,忙中极容易出错的时候,那是在我告别柴山很久之后了。
 
上高中之后,要到几十里之外去上学,并且已经正式开启了高考改写命运的时代,学业负担又重,自然没有时间去砍柴。紧接着又是上大学,并且农村集体经济基本已经解体,父母在耕种自家的责任田之外,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多,柴草还有过剩,自然无须砍柴。现在父母已经进城多年,母亲也已经仙逝,原来剩下的干柴都已经快要堆成文物了,更不要用柴。更主要的是,随着计划生育的大见成效和城镇化速度的日益加快,山村的常住人口锐减。特别是美丽乡村建设的提速,城乡差别日益缩小,如今村里也烧起了液化气甚至是天然气,烤火也早改为电炉,柴草早已无人问津了。
 
那满山的柴草湮灭的不仅是上山的小道,也是一个时代遥远的记忆。但我们用不着太多的遗憾,因为它昭示的是中国农村迈向小康的坚实的脚步。
 
易石秋,男,1965年出生,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到湖南省岳阳市一中任教至今,现任岳阳市一中党委副书记。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岳阳市高中语文首席名师。业余爱好写作,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字200余篇,出版文集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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