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爷虽然去世多年,我仍然时时想起他。
四爷爷尊名王赞臣,不是我的亲爷爷,我们两家门次不远,四爷爷也不是排行老四,他出生时老人把他记在灶王爷上,小名张四,所以晚辈都喊他“四大爷”、“四爷爷”。从我记事起,“四爷爷”已经成了我们孙子辈对他的尊称了。
四爷爷是乡村赤脚医生,我两三岁时候身体很弱,就连大医院的医生都犯愁,多亏了他的日常打针用药,才慢慢恢复过来,可以说我的命就是四爷爷救的,我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四爷爷一看不妙,叫我母亲抓紧找人去医院,把我送到医院的四个人中有个我喊如聪叔的,就是他的儿子。
当时,农村医疗卫生条件很差,四爷爷的主要行医用具是一个铝质饭盒,里面放着注射针管,针头,酒精药棉,那时没有一次性注射针管,四爷爷就要个大碗,把针管、针头放到碗里,倒入开水烫烫消毒,然后给患者打小针。四爷爷风里雨里,有求必到,长期打针的病号,他都记在本子上,排好顺序,风里雨里从不延误。我和他大孙子东旭一块光屁股长大,经常在他家玩,总是看到四爷爷一身深蓝或黑色外套,走路急促,夹着打针饭盒,急匆匆去,急匆匆回来。
四爷爷卖针用药总是保本微利,因此没给子孙留下财产,他医德高尚,品行高洁,在村里形成了很高的威望。他对子孙要求很严,家风很好,我的叔叔和兄弟都很孝顺他,邻里关系也很和睦。我对四爷爷有特殊的感情,因此很愿意接近他听他教导。他很慈祥,对本族后人都很亲切,尤其是我,当我学业越来越高,到莘县一中上学后,把好消息告诉他,圆圆的老花镜片后面闪烁着慈祥欣喜的光芒,高兴地说:“东升,你太有志气啦,我为你高兴,咱这个家族有文人了。”
四爷爷年轻时是正式乡村教师,三年自然灾害时退职回村,当了乡村医生,他擅长针灸,医好患者无数,他的药房里挂着一面面锦旗,书写着患者对他的感激和高度评价。四爷爷在家族长成员中不是辈分最高的,但说话是最有分量的,谁家父子争执,婆媳矛盾,邻里纠纷,都愿意让他调解,他总是用公允的心评判,所处理之事没有对他有意见的。
四爷爷写一手好正楷,闲来无事就练笔,正楷字可是个慢功,有时我进屋时,他正写得入神,没有发现我,我就不打扰他,看着他继续写。等他写完后,看见我进来,说:“东升来了,上高三了吧?”我说是,他就问学习情况,我说还可以,他说:“一定要争气,考上大学,到那时你爹你娘就不受罪了”。我说:“四爷爷,我父亲经常和母亲生气,这些年你没少为我家费心。”四爷爷说:“家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学习就行了,你爹傻别愣,别人的话不听,但听我的话。”这就是我最尊敬的四爷爷,虽然不是我的亲爷爷,但我俩之间的沟通已经超越年龄的差距了。他药房的正堂挂着自己写的楷书对联:不怕药房内针变质药发霉,但愿乡邻里无有病不出伤。东墙上挂着:甘心原作医众牛,淡面冷对千人恨。这些都是他医德品德的高度概括。
最让我痛心的是,就在我参加工作后,每次回家看他,四爷爷的身体却日渐衰弱,到后来竟然认不出来我啦,偶尔说一句话,就再也不言语了,好像把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从四爷爷身体衰弱,不能再为村民行医后,我村又有了新药铺,但村民再也享受不到那样的超低价了。四爷爷去世的时候,村干部和村民自发地为他开了追悼会,回顾了他对村民鞠躬尽瘁的一生,表示他的去世是我村的一大损失。如今,我和母亲提起四爷爷,仍然为这样的好人却未安享高寿而惋惜。
如今当我走在老家熟悉的胡同,看着四爷爷作为药房的老屋,仿佛看到四爷爷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出,披着黑色棉袄,胳膊弯里夹着装有针管的铝饭盒……
【作者简介】王东升,山东莘县人,43岁,在莘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业余时间从事写作,主要方向:散文、诗歌。2007年在《中国工商报》发表散文《心如海》后,在《联合日报》《聊城日报》《山东工商》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