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伍岭 深港书评
疫情爆发,外面的世界就变成了爱德华·霍普(又译:爱德华·霍珀)的画——在寂静中隐藏着不安和脆弱。曾经以为这只是美国式的孤独气质,可当我们看到昔日繁华的街区空荡萧瑟时,才能够大致明白,霍普所画的是全人类的情绪。
在霍普的笔下,越是明亮的色彩越是能激发人内心的孤独感。今天,《深港书评》将带读者走进霍普的光影世界,品味他是如何精准地捕捉到现代都市生活这些隐微情绪的。当群体的共鸣到来,童年和成年人,光与影,将不再有刻意的分界。
《寂静的深度》
(美)马克·斯特兰德 著
光哲 译
全本书店·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2018年4月
《光与暗的故事》
(美)劳伦斯·布洛克 编著
(美)爱德华·霍普 绘
曹雷雨 刘洲 刘玉静 译
中信出版集团·大方
2018年1月
_
_
_
有种孤独感,恰似群体的共鸣
之前读霍普的画,涉及两本书:一本是马克·斯特兰德的诗集《寂静的深度》,一本是小说集《光与暗的故事》。霍普的画在其中更像是为了渲染文学作品中的情绪,但实则画与文的呼应并未减弱霍普绘画的独立性,他在绘画,但也是借画作而写诗,他用光影色彩重构人物内心,由内心的情绪投射于空旷的街道。我曾在另一篇文章里写过:霍普画中的光,投射到墙上的脸上的光,都是我们遗留的阴影被照亮。起初觉得这道阴影只需要被自己看懂,而不需要被人理解,可当自己置于街市的寂静时,突然很想让人理解这里的光影,就像霍普画中强烈的孤独感并非疏离于人群之外,而恰好于群体的共鸣。
近来读的一本书《童年的消逝》,会让人对群体的共鸣有所期待和理解。而这个理解的对象,或者身份的载体就是“童年”。书中有个核心观点——“童年”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观念,印刷术普及之前,儿童与成人之间靠口语传播,彼此分离基本相同的文化世界,所以人类并没有“童年”;印刷术普及之后,文字成为主导,成人掌握着文字和知识的世界,儿童与成人之间出现了一道文化鸿沟,“童年”诞生了。而到了电视时代,儿童几乎被迫提早进入充满冲突、战争、性爱和暴力的成人世界,“童年”逐渐消逝。问题是我们能对这种消逝做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再次回到空荡的城市、回到对病毒的疫情中。新冠肺炎从武汉开始蔓延后,社交媒体上出现好与不好两种声音。好的声音代表着主流,是众志成城,是对疫区与疫区人的理解和祝福;不好的声音是防疫情又防武汉人的焦虑情绪——街边看见鄂A牌的车会下意识在内心报警,对每一个湖北人都心存芥蒂,灾难面前,人人自危是常情,只是在病毒大敌面前,还能看到人为的“暴力”出现,就无法不升起与城市一样空旷的孤绝感来。“童年”逐渐消逝。借用作者尼尔·波兹曼的话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儿童的天真无邪、可塑性和好奇心逐渐退化,然后扭曲成为伪成人的劣等面目,这是令人痛心和尴尬的,而且尤其可悲。”
《童年的消逝》
(美)尼尔·波兹曼 著
吴燕莛 译
三辉图书·中信出版社
2015年5月
有个《武汉宣传片刷屏了》的视频,记录了武汉封城之后的样子——不吵,不堵车。晚上7点,像凌晨3点。武汉,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热闹被病毒藏起了,每个人和每个人都隔开很远……尽管武汉人向来喜欢热闹,有烟火浓重的江湖气息,但在病毒面前,他们退缩于狭小的空间隔离,这不是真的退缩,而是对光的向往,对全国疫情的缓解报以希望。身处疫情最严重的武汉,他们此时是“童年”模样,是群体的共鸣。我们甚至无需探究童年消逝了怎么办,只有当群体的共鸣到来,童年和成年人,光与影,将不再有刻意的分界。
霍普的色彩运用高明,重构生活的场景也别有用心,你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他的画中人,当你想到此刻身处的境地——是孤绝时——你便尤其迷恋霍普画中的神秘氛围。但他的画不仅是神秘,他的光也不只代表我们的阴影。斯特兰德有句诗可以解释霍普的光之特点——“我等待着,并看着/太阳落进山里,夜晚/将那一点光亮关闭之后,/我去了水边”(《痊愈》)。等待,便是霍普之光的力量,尽管它看上去没有一点力量,就像空无一人的街市,日光孤绝,可我们看到了光落进山里,让阴影舒怀的样子。
■ 《晶报·深港书评》,伍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