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还记得离开博罗尼亚之后我寄给你的那封手写的信。我不知道你是否收到了。
是的,我很肯定我记得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所以让我先提醒你一下我写了什么“在意大利跟你在一起待了一天之后,我看见你性格中的一个全新的方面。你是人们希望的那样:你在那里,就像你说的,被用。在我看来,你试图代表他们心中最好的一面。所以这里就有一个大问题,既然你是这么一个容易变通,顺从的人,把自己拿出来供大家使用,有些人可能会试图为了一个不同的目的来利用你。为了一个暴力的或者疯狂的目的,也许。我的直觉是你对这样的人有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但这在某种角度看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我有这样的印象一一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想你让你感到不快。我是说,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和平的使者有这样的感觉?我肯定你已经过了生命中那些可能变成怪兽的阶段。”现在你对此会怎么说?
好吧,我鄙视暴力,但我对暴力也略有了解。(长时间的停顿)我很抱歉,你最后的那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但你没错。我能够去做所有那些我最讨厌别人做的事,我想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很奇怪,是我最快乐的时刻:我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真切感受到对这个美丽的小女孩的爱,她是那么纤细和脆弱。就在那个星期的某个时候,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战争会爆发我开始理解为什么人们能够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而那样残忍,而且我是非常羞愧地意识到这点的。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这是发生在我身上伟大又困惑的一件事:你经历的爱越多,你越应该充满爱。但有时相反的事情会发生因为你恐惧生命的逝去。你恐惧那种脆弱会把好的东西带走。这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的经历,我从小就感觉你的整个生活都会因为家里人的去世而改变。就像他们说的——至少我是这么说的——丢失钱财让你爱上钱财。你知道,那些在乎钱的人从来不是那些刚刚得到一大笔钱的人,而是那些丢了许多钱的人而且我觉得这一点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也是对的,如果以前你失去了某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的余生就会一直活在这种恐惧里我想那就是我会恐惧的东西,而这也可以解释你之前提到过的那种愤怒,在某个时候,我是这样的,真的是的。这是很难承认的一件事,但我知道是真的。
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我没有经过任何分析。我没有足够多地质问我自己。你以前有没有想要做某种分析或治疗?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在和你谈话。认真地说,你是在和你信任的某个人谈话,某个你能谈谈你的动机的人。(笑)我会不得不认为这是创作的一部分,以前我决不会这样做。因为如果我坐在这里和一个类似心理咨询师的人谈话,我会想:“上帝,我能用这一个小时做其他的事情。我可以陪我的孩子去散步。”但如果我是和你坐下来,一个老朋友,我们现在的对话在今后的某天我的孩子们可能会读到,这样我就可以原谅。所以,我们现在能这样谈话,米奇卡。这些问题对报纸来说都是大问题,而我也不知道它们所有的答案。我的愤怒来自哪里?我会说这部分来自我感觉你身边的生命会被带走,很快地被带走,就在那愚蠢的一秒钟,因为最愚蠢的原因。这让我疯狂,充满戒心和自我保护意识。
事实上,这引出了我的下一个问题。你经常在你的歌词中唤起自杀的念头。你和U2录制的最早的一批歌曲中有一首没有我的一天》( A Day Without Me),就是关于一个朋友的自杀。你最近流行的一首歌,《陷在无法自拔的时刻》( Stuck in a Moment You Can t Get Out Of),是有关你的朋友迈克·哈琴斯( Michael Hutchence)的自杀。在你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是不是也想过像“快乐分支”( Joy Division)①的伊安·科蒂斯( Ian Curis)②或者科特·柯本( Kurt Cobain)③那样,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或对自己采取暴力?
我想每个人,在他们十几岁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念头,我当然也有过。但我在十几岁的时候非常压抑,我好像总是在那些店里溜达。我以前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里。但当我长大一点,我变得非常不能容忍这样的想法,我把它看成是自我放纵。迈克结束自己的生命对我是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你理解人们有时走进了一个黑洞而他们就是走不出来。实际上,他们越是努力——像他们说的那样,如果你在一个洞里,你得停止挖掘一他们越是测量这个过程,迷失在他们自己的生活里,这个洞就会越大。而迈克,我常常想:上帝,如果他能放下半个小时,让绝望离开他,他就还会在这里。但最终我对自杀这件事抱有很低的容忍度是因为我看见过那么多人在非洲为活着和生存而挣扎我在那里做了许多工作,看着人们为生命而乞讨,这让我想起有人抛弃自己的生命就很生气。
当然,但如果有人感到无望以及绝望,而你告诉他:“是的,但把你的绝望换一个角度,和非洲那些人的真正痛苦和煎熬比比看,”这不能…
(打断)我确实认为换个角度是一种治疗方法。(笑)
但通常情况下,这根本没用。人们可能意识到并通过媒体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但知道非洲人饱受饥饿和艾滋病的折磨并不能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
压抑,这真的是一种病。我理解化学上的不平衡之类的东西。但我确实认为压抑这种病的流行是因为人们缺少对生活的洞察力以及对他人生活状况的感同身受。这也许看上去很难,但我读过一个故事,说有一家精神病医院就在一所学校隔壁,学校后来有一天着火被烧毁了。所以学校的校长参观了精神病院,在那事件之后,他决定召集一些正在康复的病人参与一个社区计划,从中找寻志愿者来帮助清理隔壁被烧毁的学校废墟而没有人举手。是因为害羞吗?他感到很困惑。而其中一位医生说:“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许多人待在这里,他们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就是我从这个故事里记取的一句话,它一直在我脑中。
那是个非常好的表达
是的。而且你一定得小心,特别是当你在进行某种分析的时候,米奇卡,我的朋友。(笑)我们必须小心,不要作茧自缚看,如果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抑郁,我会变得更积极。如果你把它看成是一个神经末梢。当一个麻风病人被门夹住或跌进火里的时候,他们会喜爱手上疼痛的感觉。所以也许我们应该把抑郁看成是一个神经末梢,一个提醒我们并不是一切都好的东西。因为,真的,我们生活的一切不是那么好。在这个世界里感到不舒服是有理由的,我们不会把24小时不间断地带着这些理由。有时候,针对你自己和你生活的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不公问一些困难的问题是值得的,我认为这是一种方法,把抑郁利用起来——让它作为一个神经末梢来提醒你哪里不对了,你得解决这问题。我可以用另外一个形象来描述精神分析,是我听来的,叫作“玻璃水杯底部有一枚生锈的钉子。”你通过分析把它拿出来,你把它从一杯水中拿出来,看着它说:“上帝,看我在我的潜意识里找到了什么一一或者是无意识里一我找到一枚生锈的钉子……”你看着它,你盯着它,然后说:“哇,我不知道它在那里。”然后你把它放回杯子里。(笑)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你知道它在那里,那杯水已经被搅浑了变了颜色。但你不把它拿出来扔掉。所以我认为,如果你在这种时候倾听你自已,你发现了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就有责任把它们解决掉。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就会发生我之前说的那样的事,“困住”的事,那只会是自我沉溺,或者你只能搅浑那杯水,它不会把你带向任何地方。如果它能带你去向哪里,我会完全赞成。所以我希望这个谈话能把我带向(停顿)酒吧!
(笑)你是说一个积极的地方。
是的。
我在想你刚才用的一个句子:“我们必须小心,不要作茧自缚。”我觉得这也适用于我生活中的某个阶段,所以我做了三年的心理治疗,因为我觉得我太自我中心了,而这一点都不好。不同于通常的想法,你通过治疗来停止作茧自缚。
这个治疗把你带出你自己的世界。到最后是这样吗?
最后是的。而且,它也帮我理解了抑郁,在你生命中的某一刻察觉到你自己的失败,事实上是非常积极的一件事。(笑)
是的,但前提是它能把你带向某个地方。这治疗很显然对你起作用了。是的。现在,这是积极的。我有一些朋友也曾经走过相同的道路,他们让我感到惊奇。我有一个特别的朋友也经过了这样的经历,他有非常现实的态度,他曾经是个混蛋小孩的事实,曾经惹烦了周围的人们,而且从来没有好好处理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就去了某种治疗,这就像是把车子送去修理一样。
正是这样。我对抑郁的态度是非常脚踏实地的。比如我有个瘪了的轮胎,我必须得修好它。因为我不能带着一个瘪的轮胎去任何地方。(笑)
是的,就是这样。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并不反对这种心理治疗。我觉得这样检查一下你的思考过程很好。除非你有一条垂直线,否则墙会被建得弯弯曲曲。所以我觉得,对我而言,我的治疗就是祈祷,以及我通过音乐来崇敬上帝。
这很有趣,你知道,因为当我发现U2的音乐时,那得回到1980年,我能感觉到那些歌里散发出来的信仰。但你们的音乐仍然好像是基于一个对生活非常压抑的观点。你们的声音有一种沉重,阴都的东西。我是说,你把和“快乐分支”乐队的制作人马丁,汉纳特合作录制你们的第一张唱片作为你们的原则。
关于我们那个时期的气质色彩你说的完全正确:从紫色变成黑色。那种工业化的东西只是灰色的。但我认为我们的音乐,即便是和马丁·汉纳特合作,也总是发射出光亮的。即便有些主题是黑暗的,但音乐的里面含有对这个主题的解药。这很奇怪。但是,你明白。你在你十几岁的时候,或者你快要跨出十几岁的时候。这些是那时的人们想要读到的:伟大的小说,有关道德的主题,因为你想要理解生活和造就你的那些力量。你紧盯那些大问题,而我正爱青春的这一特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一一这很自我放纵——安顿·考比金(antonCorbijn)②在他祖国荷兰的一个重要的博物馆里有过一个展览,他要我为他致开幕词。他警告我说展览里有一间房间都是我的照片。“都是巨大的波诺们,”他笑着说。“那难道不是你看你自己的样子吗?哈哈!”就这样,我是他的狂热追随者,喜欢他的种巨大—他是个非常高的人。所以我去了开幕式,向人们介绍了这个我们时代最伟大的摄影家,并最终来到这间满是波诺照片的房间,站着看着二十几年来的自己。我看见这样一张照片。我那时应该22岁左右,正登上一架直升机去拍摄一个录影。我想那是为《元旦》(NewYear'sDay)这首歌。我就看见这张脸,而那是我最初的脸。那双眼睛是那么清晰,并且那么无所畏惧,我看着它。一个记者走到我的声旁说:“你现在会对那个人说些什么?如果你有一句话要对他说。那会是什么?”我本想说点风趣的,但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我告诉他:“我会告诉年轻的自己:“你是对的。不要苛责你自已。”我很强烈地这样感觉到。我希望那时我就知道自己有多对。我没有错。你本应该说:“哦,我那时很愚蠢。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可以笑话当时的自己。”我确实笑话我以前做的一些音乐,我说的一些话。有些形象上的问题确实让我有一点尴尬,一点红脸皮,但那种天真里有一种力量。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没有错。这个世界比你想的更具可塑性。我们能够把它弯成一个更好的形状。大问题,要求有大的答案。
链接:《波诺谈波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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