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夕，我随秋收跨区作业队去北大荒赶收。循着农场一路稻香，车窗外，一色金黄。沉甸甸的稻子天庭饱满，仿佛向人类闪射出无穷尽的能量。
十月的北大荒，喜看稻菽千重浪。放眼处，大地被格画出无数块蛋糕的模样，数十台水稻收割机在田里来回分享。我们在雇主的带领下，来到浓江三区。加油、下地，大家将收割机操作起，忙叨的割着。
今年雨水好，粳稻长势喜人，又未霜降，秸杆硬。我们南方的588，秋收起来有些吃力。收割机行走这广袤辽阔的稻田里，远远望去就像一头抽着大烟袋不肯回头老牯牛。还好，机手们轻车熟路，也心情愉悦，速度或许慢了些，但井然有序。旷野间，满目的稻田，如同一排排列队的金甲卫兵，等待收割机的收编。车过粮出，瞬时就变成一袋袋金粒儿，洁净照人。
在北大荒，人们早就把刀镰扔给了废铁厂，如今，男人们戴着防尘帽，女人们头裹着纱巾，跟着收割机一路小跑，却不遗落一粒金黃。每个干活的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仿佛已磅称出这场秋收的重量。而稻穗儿羞涩着，时而低头不语，时而与风亲吻，恍若与秋一别经年。远处，几只灰色的大苇莺匍伏在秸杆上，不忍离开，神似紧抱着一个即将丢失的过去。
北大荒的稻田实在太大，一垧合十五亩，在北大荒干起活来，轻音向暧，冬风不寒。一阵功夫下来，身心俱累。此时，收割机也貌似缺少体能补充，很不老实，想逃路，而视野之外，但凡一个响动，都是一种惊喜。于是，大伙敞开胸怀，稍作小憩。喝茶、抽烟、给机械加水，大家虽体力锐减，但都气淡神定，风格有范。
想先辈们扎根于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一步又一步，一代又一代，从来都是缄默隐忍。于是乎，与生俱来的所有浮躁，有了拂去心尘的偈语，被消退、被淡忘。大伙儿相互鼓励，各自又忙碌开来，收割、拾粒、送转。就这样，半天割二垧地就可以吃午饭了。
中午，机手、拾粒的、翻堆的、往烘塔送粒的，大家齐聚一起，围炕而坐。感谢北大荒大自然馈赠，东北的午饭、简朴而经典。小鸡炖磨菇啦、水煮雪蛙老头鱼儿啦、凉拌红姑娘啦，大家喝的尽兴，吃的欢。
饭后，机器继续轰鸣，贪食着秋的硕果。机械化的时代，我们几乎忘记了儿时的秋收。那时天蓝地阔，忙碌也温情。小伢送茶水、拾稻穗，大人进行着"割、收、打"三部曲，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按步就班。如今，稻芒的率真，不再用那把锈蚀的镰刀，收割被压弯曲的脊梁。农夫们将丰收打包，所有的金黄，最终归仓。人们小结着、欣赏着，规划着，也全然明白一日三餐的饭碗里，有愉悦、有泪滴。
夜将幕，北大荒宛如一张百密一疏的情网，给浪漫一丝空间。用流云，天空中抖动着五彩斑斓，来减压白日里这底色十足的一望无垠。有人说，这是云婆婆向人间的朝贺。禅心间，天地如同三生石上刺破手指滴落的血，千里暗香拂过，铭刻着你我的生死契。远处，静谧安详的沼泽，很像静躺，却被一群丹顶鹤的舞会心潮荡洋。云鹤满霞天，丰秋如奔流。
一天下来，真的好累。推心置腹，上炕，取暖，入眠。来一口小酒，沉睡，呼噜，如此简单。
听当地老辈儿讲，北大荒的垦一代，一九四八年就来东北戌边屯田了。我不曾见过，但我可以想像。从丁玲、艾青、沈默君，到濮存昕、聂卫平、梁晓声、张抗抗，一颗颗珍珠在这片荒原中默默的曾经拓垦着、孕育着，北大荒让他们的人生厚重明妍，有芳华流金的岁月，有惊天动地的誓言。下乡、下乡、这是人生的磨砺，更是那个火热时代璞玉厚积薄发的璀璨之光。
青葱，用芦苇编织的农夫帽，闪光着那颗带露珠的爱情，守侯和坚贞。忙和闲俨然是对孪生兄弟，即有人定胜天，齐力断金，也有风花雪月、花好月圆。来北大荒的人，被这片神奇的土地所感动，_心甘情愿的戒律着、打磨着，从此也慢慢的学会人生要韧性、持重和虚怀。
从1948到今天，七十年，弹指不长，守时不短。这是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与北大荒一次的擦肩。秋的丰硕，以佝腰方式致谢。仰或，一枚狗尾草圈成的戒指，足可以流传一个时代的经典。
看人生时光渡口的烟云，一种流逝，由远及近。一种念想，从容入泥。忽略暴风骤雨的虐情，也渺视沉寂星空的寒冰。如同北大荒浓江的格桑花，绽放美丽，更皈依于不屈向上的精神。
我怀念老头鱼儿、我怀念红姑娘、更怀念秋收北大荒。
【作者简介】罗保，网名乘物游心，湖北随县人。业余爱好文学和研究地方文史，少有小文偶见报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