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车一般不去洗车场。我家西面的凤凰山下有个水库,车脏了,我就把车开到那儿,用桶提水,猛泼车身,不到10分钟,车身就净净亮亮的了,既省下了15元的洗车费,还锻炼了身体。洗完车,我还喜欢走上水库对面那个草树油绿、野花晃眼的缓坡,吹吹凉风,闻闻花香,听听鸟鸣,心情爽极!
周一早晨,天气骤冷。我驾车和母亲回乳山老家走亲戚,顺路来到那座水库边,打算洗洗车。提着水桶跑上水库大坝时,我看到,水库里,有个女人!
是个姑娘,像是附近大学的一名女学生,披肩长发黑黑亮亮的。她战战兢兢地正往水的深处走。寒气缭绕的水面白茫茫地漫过了她的腰部。我知道,如果她再往前走上四五步的话,水面就会淹到她的脖子以上;我还知道,水库中央,有很深的淤泥,还有着杂乱的水草。
震惊中,我朝她猛地咳嗽了一下。她一哆嗦,抬头看见我了,停下了脚步,抱着双肩,怯怯地瞪着我。我看出来了,她的举动闪烁着犹豫,还有着闪闪烁烁的恐惧。我想对她说点什么,说些滚烫的心里话。可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姑娘,我又实在不知该从哪儿说起才好。
“说点什么!”真的那么管用吗?我了解我的破口才,在用话来打动年轻漂亮女人的心时,一向是非常起反作用的,如果我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废话,那姑娘肯定会大叫着“哎呀我更想死啦”,往水里一扑,用鼻子猛地吸水,不用几秒钟就呛死啦。
我决定暂时不理她。手中的水桶大幅度地晃荡着,我轻捷地一阶一阶地跑下坝坡,很响地把水桶扣进了水里,灌满了水之后,又很响地将桶拔出水面,哼着小曲,跑上坝顶,朝着我的车,远远地,把水泼了过去,动作是很夸张的,炫耀着一种活力,清水出桶后,在半空平铺一道耀眼的水帘,瞬间,哗——便在车身上恣意地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白亮的水花。
再次跑下坝坡时,我瞥了她一眼。好,她没动,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地,瞪着我。我一手卡腰,审视她,逼视她,小曲哼得更加有滋有味了。她垂下了头,浓密的黑发遮严了憔悴的脸。将第二桶水泼到车上后,我听到水库对面、山坡上面那雾霭朦胧的山坳里,突然传来了几位晨练者的长啸。我放下了水桶,站在坝顶,双手合拢嘴边,声嘶力竭地回应了一声长啸,那声音很大,竟把山坡上的群鸟给惊醒了,有麻雀,有喜鹊,还有乌鸦,它们慌乱地,兴奋地,飞下山来。一批麻雀栖落在水库对岸的几棵垂柳上,啼啭清丽。
我发现她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岸边的鸟鸣。鸟鸣声似乎因此变得激动而急躁了。她突然把她的脸俯在了手掌中,双肩抖动。我继续发出长啸。山坳中,那座花圃里的几条大狗被我的声音激怒了,我每喊一声,它们就紧跟着激情勃发地回应一声。空中的两道声音似乎撞出耀眼的火花了。垂柳中的麻雀再次受惊,飞离枝头,大群地,在水库上空掠了几圈,最后果断地集体冲向山坳上面那蔚蓝色的山峰,渐渐的,雀群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凤凰山的主峰上,此时有几抹橘红的晨曦正在徐徐扩展并向着山下徐徐漂移。我惊喜地看到,她转过了身,思索有顷,艰难地,一步一晃地,带着很响的水声,走回北岸。上岸后,她疲惫地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并用手,一下一下地绞扭裤脚上的水,偶尔抬头,看着天空。天上,此时已是红霞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