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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涓|小姑出嫁

时间:2020-10-18 19:08:07    来源:
小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出嫁的,那年我五六岁吧。
 
小姑出嫁的前一天,是乡邻朋友送路的日子。
 
在我们家乡,送路指的是给要出门的女子送行。既是送行,当然就不会空着手来,也顺便参观一下娘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那天一大早,家里就忙了起来,主要是婆(婆婆)和妈在忙。我也没闲着,跑前跑后,莫名地兴奋。
 
堂屋一边,妈给拉上了一条粗绳子。她尽全力拉紧绳子,固定好两端,尽量不让绳子搭上重物后下坠的幅度太大,以免挨着地面,蹭上土。那个时候,家里的地还都是夯实的泥土地,至于水泥、水磨石、瓷砖,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婆从小姑房间抱出一床一床的被褥,纵向叠成三折后,搭在绳子上。刚才还绷得紧紧的绳子,一下子坠了下来。婆抱着被子,努力减轻绳子的负重。妈赶紧找来一根顶端分叉的棍子,支在绳子中间。那根棍子晃晃悠悠的,竟然也把绳子撑了起来。这样绳子就有了三个支点。两个支点之间,绳子虽然还因负重往下耷拉,但被子的下端已经远离了地面,不会蹭着地上的土了。
 
被子一共有四床,都是里外三新的——被里被面被里的棉花全是新崭崭的,有两床的被面还是绸缎的,一床红色的,一床绿色的,上边都有大朵大朵的花,看上去阔气得不得了。我凑上去小心地摸了摸,凉凉的,滑滑的,手直往下出溜。我又把脸凑上去,闭上眼睛享受那种又凉又光滑的感觉。
 
“离远点!小心你那脏脸脏爪子把被子弄脏了!”妈的一声断喝吓得我赶紧跳开,只好退后两步站着看。
 
另两床被子是用碎花布做被面的。其实,缝被子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被子是妈和对门婶子俩人缝的。她们儿女双全,是有福之人,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给要出嫁的姑娘缝嫁妆。
 
那天太阳很好,妈在院子里铺上一张席子,反复擦了好几次,才把被里铺了上去。配碎花布被面的被里是白色的粗布,从纺成线到织成布都是妈和婆完成的,布上边有小小的黑点,不如买的洋布那么白,那么细。配绸缎被面的被里是扯回来的白洋布,又白又细又软和,洋气。
 
铺好被里,婆抱过来一捆雪白雪白的棉花。那棉花是一层一层卷起来的,妈和对门婶子一层一层把棉花均匀地铺在被里上,四周留有一扎长的余地,然后反复用手试探着,力争所有地方厚度相同。如果某个地方稍薄了点,就再撕点棉花铺上去,按平;如果感觉厚了,就扯点下来。
 
絮好棉花,铺上被面,把四周缝起来,再在中间纵向等距离纫上三行,起进一步固定的作用,免得时间一长,里边的棉花被踢成一疙瘩一疙瘩的。印象中网套好像是后来才出现的。这样一床被子就缝好了。
 
小姑的嫁妆还包括两床褥子。褥里褥面用的布比被子用的布要粗些,里边絮的棉花也没有被子里的棉花好。反正褥子上边还要铺床单,在家里条件不宽裕的情况下,褥子就不用那么讲究了。褥子也是妈和对门大婶那天一起缝的,她们用了大半天时间。中午还留大婶在我家吃了婆做的臊子面。
 
我继续看妈和婆往外摆小姑的嫁妆。绳子上还搭上了被单,有两床从商店买回来的太平洋床单,粉色的,上边印着大朵大朵的红花,这是床单中的精品。其余的十几床都是妈织的粗布床单,有格子的,也有条纹的。按当时的标准,数量应该还是可观的。
 
妈靠墙放上了一排凳子,上边摆上了给小姑准备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包括鞋子和袜子。衣服有单有棉,有买的成衣,也有妈手工缝的。棉衣棉裤当然都是妈一针一线缝的了。妈的手工在我们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小姑应该很满意。
 
大体好像也就这些了。
 
妈又进灶房忙碌起来,我跟了进去。
 
妈昨晚就把黄豆泡上了,盆里的黄豆一个个胖乎乎的,个头比干黄豆胖大了很多。妈把黄豆倒进锅里,添上水烧火煮,说要给下午来送路的孩子准备酱豆儿。
 
我一听,这可比看嫁妆有意思,就眼巴巴等着。
 
黄豆煮七八成熟时,盛出来,控干水,往锅里倒油,再把黄豆倒进去翻炒。翻炒的过程中,妈又给里边加了调料面,倒了酱油,撒了盐和味精,酱豆儿就算做成了,盛出来有大半个搪瓷盆呢。
 
妈用铲子给我盛了小半碗,让我出去吃,别在灶房碍手碍脚的。其实,端上了酱豆儿,想让我呆在灶房我也呆不住了。
 
我坐在门墩上,左手端着碗,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粒粒地捏起酱豆儿往嘴里送,觉得好吃得不得了。黄豆在煮和炒的过程中,外边那一层皮会变得皱巴巴的,有的干脆直接脱落下来。我觉得皮其实也很好吃,比黄豆本身更入味。吃完后,我端着碗又去要,妈不让我再吃了,说下午如果来的小孩多,不够分就不好看了,有剩下的再给我吃。我只好嗍着手指,又咂摸了半天。
 
半下午,乡邻、小姑的同学就陆陆续续来给小姑送路了。
 
来送路的都是女人,手里多半会牵着孩子。有人左右手都牵着小一点的孩子,后边还跟着大一点的孩子。那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四五个甚至更多。带孩子来送路,就是为了让孩子吃个零嘴。这个零嘴就是酱豆儿。
 
妈和婆忙着接待来人。婆接过来人手里的礼物,递上一碗水,闲聊几句,就带着来人看给小姑准备的嫁妆。妈就进了灶房,用早就裁好的马粪纸包上酱豆儿,出来给每个小孩儿手里赛一个纸包。
 
于是,大人就跟着婆看嫁妆,边看边摸,嘴里发出啧啧的称赞。还有人和妈探讨床单上的花是怎么织成的,或者棉衣袖子怎么上上去才舒服。小孩子都是一个姿势,左手捧着半打开的马粪纸,右手捏着酱豆儿往嘴里送,手和嘴很快都变得油汪汪的。大多数小孩的心思全都在吃上,也有个别小孩,边吃边跟在大人后边,还想伸出小油手摸小姑的嫁妆。大人多半会自觉地把自家孩子的手打下去,担心弄脏了嫁妆,也有些大人可能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在乎,小孩的油手眼看就要挨上被子了。妈和婆心里着急,又不好表现出来。这时候我就出面了。我跑过去,拉着小孩到院子去耍,避免了小姑新崭崭的嫁妆惨遭小油手的糟践。
 
除了保护小姑的嫁妆,我最感兴趣的是人们带来的礼物。有脸盆,有毛巾,有喝水杯子,有肥皂盒子,有香胰子,有鞋垫子,有电壶……那个时候的电壶还分铁壳的和竹壳的,铁壳的应该比竹壳的贵。还有人直接拿两个鸡蛋就来了。我记得数量最多的应该是镜子。
 
这些东西摆在小姑房间的柜盖上。我趴在炕沿上看着这些东西。
 
我最感兴趣的是镜子。这些镜子有圆有方,有大有小,都在柜盖上整整齐齐排成队站着。有的镜子左下角,还有红双喜或喜鹊登枝的图案,看起来就很喜庆,我却担心这些图案在照镜子时照不全脸蛋。镜子背面,还可以把自己的照片夹进去。没夹照片之前,买回来的镜子里边原本就有一张画片,一般都是风景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镜子后边,竟夹着一张“女特务”。那女人很妖娆,烫着鬈发,画着细长的眉毛。虽然是黑白照片,但嘴唇的颜色很深,那一定是涂了口红的。穿的是旗袍,神情似笑非笑,是我从没见过的一类女人,跟在电影中偶尔看到的女特务有点像,所以我叫她女特务。我把这个镜子翻来倒去看了半天,小姑在旁边说你喜欢就给你了。我拿起镜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跑,怕小姑反悔。我把镜子背面的“女特务”冲着外边,放在自己的小桌上,然后移动脚步,从不同的角度端详来端详去,喜欢得不得了。
 
很久以后,家里来了一个见多识广的亲戚,说我镜子背面的照片是二三十年代一个叫胡蝶的影星。我这才知道这个我暗暗喜欢的女人原来不是什么女特务。
 
那天小姑收到了十多面镜子。她自然用不了这么多,出嫁时挑自己喜欢的带走了几面,其他的都留了下来。后来,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妈给别人家的女儿送路时,就用的是这些镜子。
 
小姑的同学来送路,跟那些结了婚有了孩子的女人不太一样。她们粗粗看一眼摆在外边的嫁妆,就钻进小姑的房间,和小姑嘀嘀咕咕个没完,也不知说些什么。她们带来的礼物一般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比如自己纳的鞋垫,上边有各种图案各种花样,简直就是个工艺品;比如自己织的毛线袜子。
 
送一波人走时,妈总会给小孩再装上一些酱豆儿。送路的人一波一波地来,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
 
第二天,天还黑得严严实实,小姑的婆家就驾着马车来了。娶亲的人吃了我家的臊子面,就把小姑的嫁妆装上了马车。小姑哭哭啼啼的,在隔壁三娘的陪同下,也坐上了马车。
 
小姑就这样被娶走了。
 
清涓,中学教师,工作之余喜欢涂鸦,散文曾发表于《读者》、《读者》(原创)、《西安晚报》、《燕赵都市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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