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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慢

时间:2020-10-18 19:08:46    来源:

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那天给学生上课时,讲到媒介是人的延伸,讲到传播媒介的进化,从最早的口耳相传、结绳记事到书信报纸、电报电话,再到收音机、电视、电脑、手机、互联网、移动互联网……
深深地理解了那一句话:科技改变生活
学生都是九五后,他们出生的时候电视已经进入寻常人家,他们读书时,电脑、手机开始普及,他们是现代高科技的最大受益者,他们汲取知识获得信息的渠道更多更通畅,学习能力也因之而提高。每每看到还在上幼儿园的小侄子拿着手机看动画片,学英语,做游戏,我就会感慨,现在一个小朋友的知识量可能都比当年我读小学时的要丰富。
当然,视力下降,注意力受损,海量信息带来选择焦虑,以及宅居族、低头族的生活方式带来的健康隐患也随之伴生,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在课堂上,作为补充,我给他们讲了在他们出生之前的年代,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传播媒介与传播方式。
七十年代是广播的天下,那时我在读小学,记得村村架着广播,谁家在村里有地位,广播就架在谁家门口的大树上,每到一定的时候,广播声响起,主要是开会通知、领导报告,还有科学种田的资讯,让偏僻的农村也有了一种和外面社会联接的感觉。作为一个小孩子,我最盼望的是广播里放天门花鼓戏,可以说我对于这一地方戏曲的感性认识首先得益于当时架在村头那个神奇的广播。
可惜,它只是在有限的时间才会响起,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摆设。
这时,开始有收音机了,我们家的第一台收音机,是在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供应紧张,买收音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妈妈当时找了她的表哥帮忙。我的那位舅舅是做采购员的,见多识广,似乎只有找他才能买到收音机。而且,当时家里也没有钱,我妈妈是给了一块银元(那可是我妈妈陪嫁的宝贝)才买回那台被我们当宝贝一样看待的收音机。
记得它当时有一个黑色的皮质外套,机身银灰色,砖块大小,扭动开关旋钮,声音从里面传出,我的心微微一颤。
那个收音机成为我童年最好的陪伴。
印象最深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少儿节目,每当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响起,我的心情都会愉快起来,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则是我的最爱。
每天中午可以边吃饭边听小说连续广播,特别记得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我就是靠每天中午的吃饭时间听完了《海底两万里》以及《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们》,还有《鲁滨逊漂流记》。
晚上放学后,我则喜欢一边做作业一边听收音机,虽然被爸爸批评一心二用,但其实对我来说,有收音机的陪伴,作业反而做得又快又好。
我们家除了我,就是我爸最爱这个收音机了,他也是常常一边做事一边听收音机,比如织渔网时,搓草绳时,给船刷漆时。还有他的睡前时光。记得有一次,我妈妈带着弟弟回外婆家了,家里就我和我爸,我在自己房间做完了作业准备睡觉,听我爸爸房里的收音机还在响。我就过去听,正在播的是一个电影录音剪辑,可能是《李尔王》,也有可能是《麦克白》,我听到的对白非常悲怆、激昂,我在想我爸怎么喜欢听这个?平时他似乎并不喜欢听这种节目啊。我就喊他,没有回应。我再大声地喊,还是没有回应。我就慌了,担心我爸出了什么事,吓得哭了起来。邻居听到了赶过来,一起敲房门,我爸才醒过来。
他只是睡着了!却害我虚惊一场。
当时如果不是传来的收音机的声音,也不会有这一场虚惊。
前几年,我给我爸买了一个收音机,我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爱听,但其实那个收音机几乎一直闲置。毕竟,现在是电视机和电脑的时代了。
现在,一块银元据说可以卖到千元左右,但四五十元就可以买到一台迷你收音机了。当然品牌收音机也有几百上千的,不过功能更多,音质更好。但我无比怀念当年的那台收音机,它所带给我的快乐是无价的。
我读初中时,电视开始出现,但很稀罕。有一段时间,我跟堂姐住在镇政府分给她父亲的一间宿舍里,镇广播站就在楼下最西边的一间办公室,那里有一台电视机。有的时候下了晚自习之后,我和堂姐会到那里看十几分钟的电视,初次看电视时它带给我的视觉与心理上的冲击是巨大的,因为不懂何以万千世界可以容纳在那个方寸之间,而且你可选择不同的频道看到不同的精彩。
暑假到了,《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播,我们都被深深吸引,但是没有电视机,只能蹭别人家的电视看。我爸爸曾经带我和弟弟去镇上的棉花采购站看电视。有一天,我大弟到邻村看了电视后回来,大概是在那里受了冷遇,他对我爸爸说,我以后再也不到别人家看电视了。
我爸爸听了这话,下决心去买电视机。
这在我们家历史上是一件大事,在我看来,甚至是比做房子都要盛大的一件事。我们家在83年的时候是村里最早做楼房的,当时肯定是背了债,所以在一年后买电视机对父母来说压力不小。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筹到的钱,也许是卖了猪之后,或者是卖了粮食之后,我们小孩子是不管这些的,我们只欣喜于我们家也有一台电视机,而且是我们村的第一台,从此我们再也不必到别人家蹭电视了……
那台电视机带给我们的快乐不仅仅在此,也在于那一份自豪和骄傲。
忆及此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富足,能比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更早地拥有自己想有的东西,比如收音机,比如电视机。只要我们有需要,爸爸妈妈都会想办法置办。他们其实一直是非常勤俭节约的人,但是,在这些事情上,他们认为该花的钱就要花,让自己的孩子能和外面的世界多一个联接的渠道,拥有物质上的满足感,同时享受到知识与信息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
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收音机和电视机的到来,帮我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让我心生向往,并努力达到。
假如没有那台收音机,没有那些无形的牵引引与塑造,也许我不会那么认真地读书,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而也就没有了这个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的我。
感恩岁月,感恩父母,感恩那业已消失的收音机和电视机。其实,它们是值得好好保存的,留到现在可以当古董,具有收藏价值了。
我今天的配图,就是从图上找来的某位收藏家的藏品,真的与我家的那台收音机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它,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的,带着沙沙的电流声的那一首一首的老歌。
想起了那个如饥似渴的眼中有光心里有梦的小孩。
想起木心先生的那一首诗,从前慢。

附木心先生的诗: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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