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村子里的雷锋
妈妈口中的鬼故事，最多的还是关于“落水鬼”，因为，我们小孩喜欢玩水，妈妈讲“落水鬼”，大概也为了趁机教育我们，吓唬我们，这样，我们就不敢靠近水边。
话说，这个方法还真管用，南方的小山村，除了连绵的山，更多的就是大山与大山连接处形成的水塘。“落水鬼”最喜欢在水塘出没，而且专抓小孩，妈妈每次都着重强调这个事实。
这句话就像紧箍咒一样，缠在我们脑海，每每遇见池塘，它就会响起：“有落水鬼，有落水鬼！”
“妈妈，你见过落水鬼吗？”虽然我很害怕，但经不住好奇，还不忘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小脑袋，问妈妈。除了好奇，或许，还有几分质疑。
“我没见过，但是有人见过。”妈妈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没有见过。
“那落水鬼长什么样子？”
“听说长了一身毛，金黄金黄的，一般都躲在水池旁边的树上，见到有小孩经过，就猛地跳下来，一把抓住小孩往水里摁，再也不出来。”妈妈一边说，一边还要加上拟声词，仿佛此事就发生在眼前。顿时，毛骨悚然，我还会不自觉地朝屋里瞧一瞧，看是不是有什么鬼怪躲在家里。
“那落水鬼像猴子了。”虽然很害怕，但是一想到落水鬼是一只猴子，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
妈妈为了增强教学的实效性，说完别人口中的故事，还要加上自己的亲身经历：“有一次，我在山上池塘里洗手，本来风和日丽的，在我勾腰低头的一瞬间，突然狂风大作，龙卷风席卷树叶、小草往池塘中心走，形成了一个漩涡，我一看，大事不妙，肯定有落水鬼在附近出没，不然大太阳天怎么会刮风。说时迟，那时快，我抛下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幸好，我跑的及时，若是再慢几步，估计就要被落水鬼抓去了。”妈妈说完，仍心有余悸。
“那你真的看到落水鬼了吗？”我还是耿耿于怀这个问题。
“一般人是看不到鬼的，只有火影低的才可以看到。”妈妈说起这个，又变得神乎其神。
“什么是火影啊？”我总有那么多问题。
“就是阳气比较低的人，一般都是女人，特别是身子虚弱的女人，当时我正怀着你弟弟在肚子里，可能火影比较低，才被落水鬼盯上。阳气足的人，鬼是害怕的，要绕道而行，一般男人阳气很足，鬼就害怕，女人的话，稍微虚一点。”妈妈说得头头是道，我却还是不大明白。
大概，这也是，大家喜欢生男孩的原因，你看，连鬼见到男人都要绕道而行，可见，男人的威力有多大。只可惜，爸爸不在家，不然我们也不会害怕到天还没黑，就要躲到被窝里。
“不会说话的小孩，阳气也很低，听说七月半祭祀祖先的时候，不会说话的小孩就能看到祖先们围在桌子上吃饭，我们这些大人就看不到。”妈妈又要举例来佐证。
“可是，不会说话的人，看到了也说不出，你怎么知道人家看得到啊。”我总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应该看得到，虽然小孩不会说话，但是他会用手指啊，咿咿呀呀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妈妈绕来绕去还是这个道理。
我知道，再往下问，还是这样一个没有明确论据的结论，虽然站不住脚，但小时候的我们，却深信不疑，因为就算有质疑，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就归结于“鬼怪”了。
因为“落水鬼”像猴子，跟其他那些“乌七八黑”的鬼比起来，已经好多了，虽然害怕，但它毕竟只呆在水边的树上，不像其他鬼怪，来无影，去无踪，不着痕迹。尽管如此，每次，经过水塘，我都不敢往树上看，但又忍不住瞧一瞧，想看看传说中的“落水鬼”是不是如妈妈所描述的一样，遗憾地是，每次都没有看到挂在树上满身金毛的猴子，我终究没能亲眼看到落水鬼。
虽然没有见证过“落水鬼”，但我却见证过村子里有人溺水而亡的事件，仍然是一件悲伤、却储存在幼小心灵让人震撼的故事。
那是，大雨磅礴的一个早上，天阴沉沉的，绵延着，接连下了好几天雨，南方的初夏，雨水本来就多，可是，那几天尤甚，天像破了一个洞，淅淅沥沥，大概女娲也来不及补。
连绵的雨，加上阴沉的天气，给正在赶路的人设置了重重障碍，山路本来崎岖不平，经过雨水的洗刷，变得更加湿滑，泥泞不堪，一不小心，就要摔一个“四脚朝天”。单纯的平地摔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山路旁边常常会有深陷下去而形成的水塘，这才是赶路人最畏惧之处。水塘不见得有多深，但是，从高高的塘埂上摔下去，那可是90度的直角，陡峭犹如飞瀑。
村里一个六年级的男孩和一个五年级的男孩结伴去上学，上学的路，穿过重重的稻田，经过一条小溪，一座跨越在小溪上面的小桥，或许不能称作小桥，只是一两块长长的石板，因为架在小溪上面，暂且也被称作桥。
那一年，暴雨如注，小石桥被溪水淹没，看不到所在位置，原本只是窄窄悠长的小溪，经过几天大雨以后，变得宽阔而汹涌，水流湍急，深不见底，让人望而生畏。可是，这座桥，又是村子里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若是错过，那就需要绕很远的山路，翻过几座大山。发大水的时候，很多低洼处都装满了水，没法行走，大概只有山上的路没有淹没，才够人们行走。
其实，这样的天气，大可以请假，大雨淹没了必经之路，这原本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请假，在老师允许的范围内，耽误一天课，也没什么大碍。
爱学习的孩子又怎么想缺课，只想着排除万难，也要去学校上课，于是，他们决定不辞辛苦，绕道远行，翻过眼前的山，再过另一座桥，到达目的地。
山上有许多小水池，虽然小，但也贮满了水，不仅装满水，而且还潜藏危险，因为水塘的一边塘埂遥遥落下，形成强大落差，而这个强大落差的“塘埂”，或者说小路，又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这个必经之路，一边是稻田，另一边是深深的水潭，90度的直角，遥遥地向下望去，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觉。
小路泥泞湿滑，两个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一路上，六年级的哥哥一直鼓励五年级的弟弟，当然，他们并不是兄弟，都是村庄的小孩，两家挨着，平时经常一起玩耍。
尽管，他们很小心，但是这段路实在太滑，道路实在太窄，弯弯曲曲，犹如一条小蛇，人踩在上面，也歪歪扭扭，把握不住方向。那个五年级的小孩走得很吃力，很紧张，好不容易，快结束这段艰难的旅程，正要全身心放松的时候，突然，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咕咚”一声掉进了池塘。
“救命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小男孩大哭着叫出声来。
六年级的男孩见有人掉下去，想也没想，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跳入池塘，准备去救他的朋友。遗憾的是，这个不顾一切，勇于救人的六年级男孩，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个失足踩空掉进池塘的小男孩惊魂未定，浑身水淋淋地跑回村庄，脸色惨白，惊恐的脸庞上不知是磅礴的泪水还是磅礴的雨水，或许，都有。
“快去救救他吧，去救救他吧。”小男孩痛哭流涕，比比划划，终于语无伦次地说出了几个重要的字。
等大人们赶到，那个勇敢救人的男孩早已失去了生命，毕竟，这之中有一段长长的距离。男孩的母亲听到消息当场昏倒，男孩的父亲疯也似的跑向水潭，跳下水去，可是，找到的却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这是一个会游泳的孩子，而且游泳技术还很高超，曾经救过不少人，可是，这么一个游泳健将，为什么还会溺水而亡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怎么跳下去的？”有人突然问道。
那个回来的小男孩战战兢兢地回答：“他看到我滑进池塘，直接从高高的塘埂跳了下来。”
“他可能不是淹死的，而是跳下去的那一刻，由于落差太大，双腿接触池塘边的石头地，造成腿部受伤，从而影响运动。”有人脸色凝重地得出结论。
“多热心的一个男孩，其实，他走下来，再下水，或许不至于此，但是当时情况危急，他也一门心思想着要救人，当这个念头占据脑海，他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多么高贵的一个男孩……”大家纷纷扼腕叹息，为一颗年轻的生命，为一颗高尚的灵魂，还有那颗热切的心。
那是个一脉单传的男孩，家里就两个孩子，前面是姐姐，后面是他，他的父母亲也算老来得子，给他寄予许多厚望。
话说，那个男孩也深深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勤劳懂事，孝顺有礼貌，学习成绩也好，眼看就要上初中，就要长大成人，可是，此刻，却变成了这样的结局。别说，父母没法接受，就是村子里的村民，也痛心疾首，伤心不已。
从此以后，那个男孩的母亲一直处于神志不清醒的状态，口中老念叨儿子的名字，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念叨着她的儿子阿毛。
那个男孩的名字，我一直没记住，因为年纪太小，早已忘记，但是他另一个名字——雷锋，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
这是大家给他的名字，也是刻在他墓碑上的名字。
每到清明时节，村子里好多小孩子都会去祭祀他，每一个小孩都会记起曾经被他在水中救起或给予帮助的场面，他真的是大家心目中名副其实的雷锋。
这个故事，虽然不再牵扯到鬼怪，但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那个男孩已经变成天使，回到天上，他会在天上好好守护我们的村庄，村庄里每一个小孩……
彦子
2017年10月23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