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产子鬼”现身
那个女人死后，接连好几天，村子都笼罩在一种奇怪而又阴郁的氛围里，仿佛总有一股阴魂不散的影子压在村子上头，压在人们心头，让人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大胆呼吸。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但似乎一直就是阴雨连绵、寒风凛冽。悲戚的不仅仅是她的丈夫，她的家人，村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受到感染，沉浸在这种无法排解的愁绪中，好像灾难会随时降临到我们村庄，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人们的脸上挂着悲戚，除了悲戚，还有些许神秘，一种笼罩在村子上空阴森的恐怖的神秘。
有人说：“今年是咱们村的流年，流年不利，大家要时时小心。”
权威人士发话，村民们怀揣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这件事情快点终结。可是，有些事情，越是想让它快点过去，却越是慢慢吞吞地，过得很慢，仿佛要把人的心理逼到极限，极限到接近疯狂。
很多事情之所以让人害怕，绝对不是已经发生的，而是正在酝酿的，未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每个人都谨慎而又焦虑，生怕这样的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残留阴影，仿佛因为这件事会引发某些后遗症。
关于这件事的后遗症，不仅仅在于村子里少了一个人，而在于少了一个人之后流传在村民口中的故事，乃至传说。
大家纷纷猜测这件惨案发生的原因，虽然，说法不一样，但却达成了一个共识——是“产子鬼”在作怪。
传言纷纷而起。
有个男人说，几天前，他在村口的田里耕田，本来，四周无人，正在他认真耕田之际，突然有一个老奶奶出现在面前，绑着古时候的发髻，穿着青色的布衣，提着一个小竹篮子，竹篮子里放了一些布和一把剪刀。老婆婆一出现，和蔼可亲地向耕田人打听进村的路，那个耕田的男人以为只是哪家亲戚来串门，还不熟悉路，于是，就热心地告诉她，还用手指了指正确的方向。
指完路以后，那个人继续低头耕田，低头之际，又怕人家走错，想再叮嘱几句，可是，等他抬头看时，眼前哪有什么人啊，别说眼前，就是方圆几里，视线所及之处，根本看不到人影，那个老婆婆早就没了踪影。照说，一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也不可能走这么快，何况刚才还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呢，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心存疑惑，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原因，一脸懊丧地回到家，跟妻子说起这件事。
“该不是碰到鬼了吧？”妻子疑惑地问道。
耕田人这才恍然大悟，肯定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正常的人哪能跑得那么快，而且都没有声音。
原本，他想把这件事提前告诉村里人，可是，又怕村里人无端恐惧，他就藏在了心里。如今，村里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联系之前他的所见，他才明白“问路人”的真实意图。
大家一致认为，那个提篮子的老人就是“产子鬼”，那个问路的说法，只不过是提前来踩点，可能，临盆的女人早就被“产子鬼”盯上。
这个故事传得纷纷扬扬，经过人们的口头加工，结果就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好像那个女人真的是被“产子鬼”带走的。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那个时候的我是相信的，而且深信不疑，还一个劲地向妈妈刨根问底：“如果那个耕田的男人不告诉老婆婆怎么走，那个女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也许吧，这事谁说的清楚呢。”妈妈失魂落魄地说。
“好可惜啊，如果那个男人事先发现问路的老奶奶是产子鬼，一锄头把她打死，邻居阿姨就不会遇害了。”我在那怅然若失地哀叹。
“怎么能这样，万一是真的人，打错了怎么办，老年人一般都是这样的打扮，出门走亲戚也会提着篮子，你怎么分辨。”
“想想也是，那就不要随便给人指路，特别是那种穿着青布衣，提着篮子的老奶奶。”我竟然得出自己的结论。
“这事应该告诉你们，没事，不要跑到村子外面去，危险。”妈妈趁机教育我们。
别说乱跑，现在就是你村子外面有钱捡，我也不会去。别说村子外面，就是走到那个高高的“塘埂”，我都会心惊胆战半天。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一个人跑到村外的田野玩，生怕碰见什么提篮子的老奶奶。
若真远远地看见这样形态的老婆婆，我还会疑神疑鬼，仔细对照人家的装扮，看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产子鬼”。
这个故事已经让人够害怕了，反正，我和姐姐吓得不到天黑就已经不敢出门，可是，妈妈竟然还嫌不够，偏偏要结合她自身的经验说出一些灵异事件来。
话说，那个女人在生孩子之前，还来我家串过门，貌似特意来我家借油，当时，妈妈在厨房里正认真地烧火做饭。毫无征兆，没有一丝声响的，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厨房，站在妈妈后面，叫了一声妈妈的名字。
我们家的房子是长条形的，前面是客厅和卧室，反正卧室和客厅、饭厅都在一间房子，厨房在最后面，要穿过整间房子才能到达厨房。如果有人要来厨房，在客厅行走的时候，就能听到脚步声。
可是，那一次，妈妈并没有听到脚步声，连半点声响都没有，那个女人像会魔法似的，直接降临到厨房，又或者，轻飘飘地，两脚不着地，飘到了妈妈身后。
直到一声名字想起，妈妈猛一回头，发现她臃肿的身体，微笑的脸，就在眼前。妈妈当时吓了一大跳，硬生生好久没回过神来，但也没有多想，转身给那个女人剜了一大勺油，还纳闷地加了一句：“你顶着一个这么大的肚子，走起路来，怎么没有声音啊，猛然站在我身后，吓我一跳！”
那个女人腼腆地笑了笑，没回答，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勺油，腆着大肚子走了。
这个事件过去没几天，那个女人就难产而死。本来，妈妈并没有把“脚步”事件放在心上，如今结合眼前的事实，顿时觉得特别害怕，仿佛很多事情早有预兆。
“该不会，她的魂魄早就被鬼魂勾走了，不然怎么会走路没有脚步声呢。”妈妈一脸神秘地跟我们说：
听了妈妈的解释，我更加恐惧，但我还不甘心，争辩道：“也许，是你在想什么心事，正出神，没听到呢？”
“我就在烧火煮饭，啥事都没想。”
“那就是烧火的声音太大，掩盖了人家的脚步声。”
“也不可能，烧柴能有多大声音，平时，她来我家，脚步声可大了，别说我在厨房，就是在后面的院子，也能听到！她长得高大，又怀着孩子，走路声音能小到哪里去！”
经过妈妈这一辩驳，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也许，真如妈妈所说，她的魂魄早就已经被鬼魂勾走了，所以，走路才没有声音。
于是，我刚刚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变得莫名害怕，抱着妈妈，要跟妈妈挤一头睡觉，姐姐也害怕，也要挤到妈妈里面，妈妈睡在最外面。
“妈妈，以后我都不敢去厨房了。”
“为什么？”
“你都说了这么恐怖的事，我哪还敢去，要去，也要跟你一起。”
“早知道，就不讲给你们听了，我还忍了好久，才跟你们说呢。”
从此，好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不敢去厨房，晚上不敢去，白天也不敢去，姐姐也一样。其实，妈妈也怕，想想看，平时经常在一起串门、叨唠家常的好姐妹突然离开了人世，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死亡，这种冲击力对心灵会造成多大的伤，我没法想象，哪怕是一个陌生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悲伤也是没法自抑的吧。
妈妈不仅伤心，也很替她惋惜，平时多好的一个女人，多贤惠的妻子，多仗义的朋友，可是，就这么走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心里特不安宁，每每提及都感慨万千，那时候，爸爸不在家，家里就几个女人，妈妈虽然也很害怕，但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支撑着给我们壮胆。
那段时间，为了躲避恐惧，天还没黑，我们一家人就爬到床上，祈祷赶紧睡着，只有睡着，才能暂时忘却恐惧。因为那时没有电灯，一到晚上，眼前就漆黑一团，阴森恐怖，唯有躺到床上，进入梦境，才能忘却害怕。
只是，时间太早，躺到床上，也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漫长的夜，我们就央求妈妈给我们讲故事。可是，妈妈的脑海里，大概也没装什么故事，唯一的能记起的都是一些关于鬼怪的故事。
好吧，鬼故事就鬼故事，总比没有故事好，再说，妈妈都已经说到嘴边，我们好奇心已经被勾起，如果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反而更容易引发联想。
于是，妈妈在我们的催促下，开始给我们讲她肚子里的鬼故事，反正，我们已经害怕到了极致，也没法再超越，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
人家都说：要治疗一段失恋的伤，那就赶紧进入另一段恋爱。我咋觉得，治愈恐惧的情绪，也可以参照此方法。
当妈妈每天晚上，一个接一个的鬼故事讲给我们听的时候，我们几乎快要忘记之前“产子鬼”的恐惧，开始转向其他恐惧。
不知道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忘了，还是新的恐惧掩盖了之前的恐惧，反正，听多了鬼故事，我们的心情反而坦然了一些。虽然，仍然残留恐惧，只不过不再是由某一个单一事件引起的恐惧，而是一种广泛的恐惧，害怕的情绪由具体对象，慢慢变得抽象，成为一种模糊的概念。
彦子
2017年10月22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