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号卧牛斋主人，籍贯浙江嘉兴。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侦队长、副局长、局长等职，一级警督。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一系列作品。
第四章海子 瀑布 树木
九寨沟位于四川阿坝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一带古称“翠海”。据《南坪县志·翠海》的粗略记载：“羊峒番内，海峡长数里。水光浮翠，倒映林岚。”可见这里的风光秀美古已有之。后来，因翠海境内的山沟谷地有九个藏族村寨，人们方称它为“九寨沟”。
走进九寨沟，没有听说过的名词在耳边翻飞：树正群海、日则沟、则查洼、诺日朗瀑布……没见过的景致在眼前迭现：山脉纵横，沟谷相连，雪峰耸峙，溪涧迴环，青山叠翠，万木峥嵘，鸟雀鸣唱，瀑布声喧……。
九寨沟美的精灵是水。
海子、溪流、滩头和瀑布，构成了九寨沟最具魅力之所在。
这里的雪山、森林间涌流的山泉，如珠玑、赛玉璞。淙淙溪流先注入高处的海子，再漫溢成瀑布；瀑布飞流，从悬崖峭壁跌入山沟形成溪涧；清冽的溪水穿林过滩复流入下一层海子，然后再成飞瀑。
如此循环往复、跌宕不息，千变万化的水在奔流的时候任情任性地发出各自的声响，一旦抵达海子的领域，就不约而同地静下声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躁动感，好像那些上课迟到的小学生，打打闹闹撞进了教室，被谁嘘了一声，便立即鸦雀无声。而海子呢，无论深不见底还是浅可涉足，全都处子般安详静默，只有风撩拨它们的时候，才露出几点闪烁和波光，宛如欲言又止的少女。
天下湖泊何其多，但一湖之水难分两色。惟九寨沟的这些称为海子的湖泊极为奇妙，一湖晶亮的水，竟分成好几片互不混同的色块。有的水域蔚蓝，有的湾汊浅绿，有的水色绛黄，有的湖底雪青，有的涟漪金红……变化无穷，神秘莫测。
赤橙黄绿青蓝紫，远不能概括水色之清盈富丽。那富含碳酸钙质的地下水和来自雪山、森林的活水流泉，犹如历经千年凝成的圣水，晶莹如玉，透明似冰。长海、镜海、箭竹海、熊猫海、五花海、孔雀河、珍珠滩、犀牛海、老虎海、卧龙海、火花海、芦苇海、盆景滩……一路碧水。一路瑶池。一路美景。一路惊奇。
我实在无法用笔将她们一一描绘。若非身临此境，如何领会世间竟有如此洗涤灵魂的纯水。这无言的情意脉脉的圣水，渗透进心的深处，感动得我无法自持，我真想匍匐于岸边，面对高天和湖水，伏地虔诚膜拜。
九寨沟的瀑布则是另一番景观，它们往往由首尾相接的众多梯湖形成的多姿多彩的飞瀑。水大势猛，勾连迴环，飞泻而下时，有的如千万颗水珠织成一道宽宽的银幕呈现在你眼前，动人心魄；有的如千军万马擂鼓摇旗、吼声如雷，鼓人士气。
在树正瀑布梯湖的堤埂之上，耸立着一枝枝、一丛丛高原特有的灌木，常年经受急流的冲击而不倒伏，依然傲然挺立，风姿绰约，形成特殊的植物群落和罕见的自然奇观。碧水穿过丛林，漫过堤埂，跌落层层瀑布，恍若碎玉飞花。更有河滩上的沙棘沙柳，其主根深扎于岩缝之中，却还有许多长长的红色须根，流水将它们梳理在一起，恰似一大把红色的马尾，随波摇动，上下浮沉，煞是好看。
那诺日朗瀑布，更是热情洋溢，奔腾豪放。湍急的流泉，滔滔的湖水，从岩隙、树丛、沟岔、林盘间奔涌而出，聚积了全身的活力，擂响了生命的鼓点，搭设起美丽的彩虹，激情澎湃地欢迎远方的客人。
九寨沟的树，似乎也无法描写。
绿色，是九寨沟的底色。漫山满沟的各色各样的植物群组成了连绵起伏的绿色长廊。那奇特的绿色，是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绿；是青翠欲滴、充满灵性的绿；是四季常青、终年不衰的绿。绿得令人怦然心动，绿得使人周身舒畅。
九寨沟的树，绿得已不像树，但依然是树。冷杉和云杉，密密层层，高耸入云，仅让一小部分阳光像雨点一样洒落，它们手臂相挽，森森然染绿了整个天空；墨柏蔚然成林，阳光下举起亿万支金箭；红桦娇艳难敌，浑身挂满山盟海誓的情书。只要有心，低地原始森林和高山寒冷草甸的各种生态植被任你一一清点。
九寨沟是山水交融、水树共生的。蓝天、白云、绿树、山花倒映在水中，形成色彩缤纷的水底世界，水天一色，扑朔迷离，如梦如幻。更有树枝、藤蔓、松果、山石静卧水底，清澈可见。甚至在水中生长出的微型树木，恰如一簇簇飘动在水中的树桩盆景，又形成了树在水中生，水在树间流的奇特景观。
横躺在海子里的那些树，更是九寨沟的奇观妙景，让所有的人一见到它们就要惊异万分。这些特立独行的树如何在某个遥远的秋日，放弃了与土地的前盟，一头扎进海子的怀抱，是海子的美貌么？是湖水的丽色么？满沟满垅的原始森林和次生林，阔叶林、针叶林、灌木林和高海拔草甸子组成的植物链，都在遵循季节和阳光的节奏，按部就班地生长，惟有它们，倒向了海子。
已经无法追溯年代了，那些被钙化的树干和树枝，在清澈见底的水里长成了白色的珊瑚，一根根笔直如初，一丛丛灿烂如花，呈现着死亡的美丽。它们互相交叉着，列成神秘的象形文字。树木进入珊瑚，珊瑚进入文字，文字就这样永远定格在静静的海子中。每当海子在晴朗或微雨的天空下眨着神奇的眼睛，它们也会像漂亮的睫毛一样，随着水浪的波纹微微地颤动。这样的树是不死的，它们已经在人们永远无从知晓也无法传递的历史中得到永生。
来到九寨沟，犹如接受一次圣洁的洗礼，确有一种被大自然融化了的感觉，有一种心灵为之净化的感觉。清新，纯洁，明媚，舒畅，心静如水，心净如月，这大抵就是置身于天堂的感觉了。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这是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庄严美妙的歌声回应着我的祈祷，让我恍惚忆起我最初来自何方。
西方的哲学家诺瓦利斯说：“天国就在我们身旁的大地上。”如果这是真的，我想，九寨沟无疑是我们这片土地上已经为数不多的天国之一。
南湖